3.常做弥勒业,是回鹘佛徒由此岸世界向彼岸世界过渡的舟楫。首先,应净化自己的心灵,故回鹘佛经题跋中常常提到信徒要通过忏悔以清净杂念。同时,还应将自己对弥勒佛的虔诚付诸实际,诸如译经、礼忏、发愿、洗浴众僧、抄写印制佛经、给施贫人、供养三宝、功德回向或开凿石窟、妆娈佛画、兴建寺庙、立塔造像等等,这些都可作为往生弥勒净土的基础。
4.从出土文献看,敦煌回鹘之弥勒崇拜远不如吐鲁番之盛。究其原因,似乎应与敦煌佛教比吐鲁番更同于中原佛教有关。
这里应特别提出的是回鹘人胜光法师(Sïngqu Säli Tutung)对《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翻译。该文献现存回鹘文写本多件,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于1930年或稍前出自南疆,现分藏于北京、圣彼得堡等地。从近年发表的资料看,柏林也藏有该文献的写本残片,既有回鹘语,也有汉-回鹘双语对照者。从题跋知,其译者为别失八里人胜光法师,大致译成于10世纪左右。经德国学者茨默(P. Zieme)研究证实,在回鹘文译本中,多处与弥勒信仰有关的内容被扩充了。[26]如,《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十载玄奘曾口诵偈语:“南无弥勒、如来应正等觉,愿与含识速奉慈颜,南谟弥勒、如来所居内众,愿舍命已,必生其中。”回鹘文本译之如下:
南无弥勒!这位来自净土世界的人,
这位备受尊敬的人,这位真诚、高贵的智者,
我虔诚地乞求自己和所有的人能一道
尽快地在您的面前侍奉您。
哦!我的佛祖!
南无弥勒!崇拜进入净土世界的人,
以及进入精神圣殿的人。
我真诚地希望能够毁灭此身,
以使将来一定能在你们之间往生。
两相对照,不难看出,后者内容有所扩充。如果说这一扩充尚不太明显的话,那就再看另外一段内容。当弟子问及“和尚决定得生弥勒内众不?”时,玄奘简单地答到:“得生。”这是他的最后一句遗言,表露出对弥勒净土的向往。但在回鹘文写本中,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多出了玄奘详尽地描述弥勒所居兜率天宫的内容。显然,译者胜光法师是在有意地强调并扩充玄奘法师对弥勒崇拜的内容,想借玄奘这位颇受回鹘人崇拜的佛教大师之口以宣扬弥勒净土的妙胜之处。正是由于回鹘对弥勒的崇拜,《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这部高僧传才被全文译为回鹘语,盖此文献与弥勒崇拜密切相关也。而《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翻译,如同《弥勒会见记》等文献之被译为回鹘语一样,反过来又促进了弥勒信仰在回鹘中的进一步盛行。
弥勒,又译梅怛利耶、每怛哩等,梵文作Maitreya,意译慈氏,系从佛授记(预言)将继承释迦牟尼佛位为未来佛的菩萨。据《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和《佛说弥勒下生经》等载,他出身于南天竺婆罗门种姓,后为佛弟子,先佛入灭,上生兜率天内院(即弥勒净土),经四千岁(据称相当于人间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又将下生,在转轮圣王所在国土的华林园内龙华树下成正觉,仍号弥勒菩萨;以其具有未来佛的地位,所以又称弥勒佛。信徒死后均可往生兜率天宫,免除轮回,永不退转。
弥勒本身具有佛弟子、菩萨、未来佛等多种身份。但在印度佛教中,他一般都是以菩萨身份出现的,与金刚手、文殊、虚空藏、观音、地藏、除盖障和普贤一样,同为佛陀护卫菩萨,其地位并不是很高。到了中国,随着佛教中国化程度的逐步加深,弥勒与其他菩萨一样,其身份、地位与影响都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金刚手、虚空藏、除盖障菩萨几乎被中国僧俗遗忘,文殊、观音、地藏、普贤成了护卫佛陀的四大菩萨,弥勒则因其具有未来佛的特殊地位而常以佛的身份出现。佛经称其下生时,世界将将变得无限美好,没有水火、刀兵、饥谨之灾,人寿八万四千岁,安隐快乐。总之,那是一方政通人和、社会进步的人间乐园,故特受人们崇拜和向往。这种信仰从北朝直到唐朝中期(4-8世纪),在中国一直非常流行。
弥勒信仰的首倡者为两晋时代的道安(314~385年),史称:“安每与弟子法遇等,于弥勒前立誓,愿生兜率。”[27]自他以后历南北朝而至隋唐,弥勒崇拜不管在封建士大夫或民间都广为流传,历久而不衰。[28]其思想集中反映在所谓的“弥勒三部”之中,即前文已提到的北凉沮渠京声译《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和后秦鸠摩罗什译《佛说弥勒下生经》,另加鸠摩罗什《佛说弥勒大成佛经》。在唐代,对弥勒信仰鼓吹最力、影响最大的应首推玄奘大师。其所作弥勒业在慧立、彦 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和冥祥撰《大唐故三藏大师行状》中都有明确的记载。前者之被译为回鹘文就与此密切相关。
在回鹘文佛典中,弥勒一般都不以菩萨身份出现,而以未来佛——弥勒佛的身份流行于世,写作Maitri (弥勒)Burxan(佛),这种情况与汉传佛教接近而迥异于印度所见。故笔者认为,回鹘佛教之弥勒佛观念应借自汉传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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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拙作〈汉传佛教对回鹘的影响〉,提交“纪念中国佛教二千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无锡,1998年10月21-23日)。
[2] 三毒,指贪、瞋、痴。
[3] 三界,指欲界、色界、无色界。
[4] 六贼,指佛教中所说的六种感觉器官:眼、耳、鼻、舌、身、心。
[5] 四信,指四种信心,即真如、佛宝、法宝、僧宝。
[6] G.R.Rachmai, Turkische –Turfan Texte VII, APAW , Berlin 1937, Nr.12, p.60;汉译文载耿世民《古代维吾尔诗歌选》,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73~76页。
[7] Peter Zieme, Xuanzang und Maitreya, Sprach- und Kulturkontakte der turkischen Volker. hrsg. von J. P. Laut und K. Röhrborn, Wiesbaden 1993, p.229(拙译载《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98年第1期,第54页)。
[8] F.W.K. Müller, Zwei pfahlinschriften aus den Trufanfunden, APAW, 1915, p.8~9;拙作《回鹘之佛教》,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81页。
[9] 见拙作〈高昌回鹘王国的西部疆域问题〉,《甘肃民族研究》1990年第3~4期,第73~74页、拙作〈吉木萨尔文管所收藏的一枚回鹘文钱币〉,《中国钱币》1991年第3期,第13~14页、拙作《回鹘之佛教》,第190页。
[10] P. Zieme, Buddhistische Stabreimdichtungen der Uiguren (Berliner Turfantexte XIII),Berlin 1985,46:3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