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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灵·佛教·山水——南朝文学的新考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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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嘉莹曾经指出,性灵“重在心灵与外物相交的一种感发作用”。[6]这里要补充的是,  南朝的“性灵说”除了继承传统的心物感应说(注:成书於战国的《礼记·乐记》即云:“凡音之起,由人心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动,故形於声。”)之外,还受到南朝佛教的影响而表现出新的特点。佛教般若学认为,现象世界的一切皆为因缘和合而成,因而是无自性的、瞬息万变的“假有”:“时则无止,运则无穷,既往积劫,无数无边,皆一瞬一阅,以及今耳。”(宗炳《明佛论》)但“假有”又是诸法实相(“真空”)的现实存在,人们必须通过瞬息万变的现象世界感悟诸法实相,也就是僧肇所说的“立处即真”、“触事而真”(《不真空论》)。这一观念贯彻到文学创作的心物感应理论中,使文人更为注意并强调现象世界瞬息万变的本质特点:“属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无象,变化不穷。”(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进而形成一整套以思维的直觉性、灵感的突发性、想象的超时空性为核心的意象生成理论。(注:因篇幅有限,恕不展开讨论,请参见拙著《六朝唯美诗学》,台北:文津出版社,1997,页60—65。)正如后世“性灵”派文人所标榜:“夫性灵窍於心,寓於境;境所偶触,心能摄之;心所欲吐,腕能运之。……以心摄境,以腕运心,则性灵无不毕达,是之谓真诗。”(江盈科《敝箧集叙》引袁宏道语)

三   赏心与韵趣

  由上可见,对佛教心性学说的接受与发展,使南朝“性灵说”超越了对常态情感的执着,而趋向对心灵、精神的探索;在创作实践中,则超越了抒情的传统而走向审美的追求。南朝山水文学的创作,最能集中体现这一新的变化。

  中唐古文运动领袖之一的元稹曾批评南朝山水文学:“宋、齐之间,教失根本。……盖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气格力无取焉。”(《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清代文论家刘熙载则为之辩护道:“元微之作《杜工部墓志》,深薄宋、齐间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其实性灵光景,自风雅肇兴便不能离,在辩其归趣之正不正耳。”(刘熙载《艺概·诗概》)元、刘二人所争辩的焦点,便是南朝山水文学缘情体物、即景抒情的传统表现。也就是说,二人所谓“性灵”,即是前文所说的常态情感。南朝山水文学当然不乏这类缘情体物、即景抒情的表现,然而南朝“性灵说”对山水文学的影响,当体现为如下:

  深受佛教影响的南朝文人,对山水自然抱着一种崇敬与欣赏相混合的态度。例如宗炳感慨“山水质有而趣灵”(《画山水序》),谢灵运推崇“自然之神丽”(《山居赋》),萧纲则赞赏:“(山水)怀灵蕴德,孕宝含奇。”(《秀林山铭》)因此,他们对山水自然尤感兴趣,也颇为重视,并且以之作为感悟诸法实相的主要媒介:“山水以形媚道。”(宗炳《画山水序》)反映到文学上,便形成借山水阐发佛理的创作手段。然而,文人在创作中对山水之“形”的直观描摹,以及“媚”的感性表现,却使这个创作手段轻而易举地从悟理转变为审美。[7]

  谢灵运可谓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谢灵运是南朝山水诗的开山鼻祖,同时又笃崇佛教,有深厚的佛学造诣,曾经撰《辨宗论》阐发竺道生的顿悟之义。[8]谢灵运以“赏心”为标识的山水审美观,  充分体现了佛教心性学说的影响:“将穷山海迹,永绝赏心悟。”(《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诗》)“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田南树园激流植援诗》)由“治心”(颜延之语)到“赏心”,便完成了从哲思到审美的转变。同时,即景抒情的传统,在谢灵运山水诗中也起了微妙的变化:谢诗并不乏各种人世常态情感的表现,但通过观照山水以感悟义理的过程,情感渐渐平息,进而转化为淡泊疏散的心境,即如诗人自己所云:“感往虑有复,理来情无存。”(《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可以说,谢灵运山水诗创作的重心不在抒情,而在造境。

  谢灵运山水诗的意境,往往就是通过心物和谐交汇的瞬间直觉感兴得以呈现。叶梦得评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二句云:“世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耳。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难者,往往不悟。”(《石林诗话》卷中)说的正是谢灵运诗中“池塘”这一意境,产生於澄虚心境“无用意”地与眼前之景猝然相遇的瞬间直觉感兴。

  这种情形在谢诗创作中是较普遍的,Eugene  Eoyang  便指出:“谢灵运的诗不仅描绘了他所见的自然(以往的诗人已这样做了),还表现了山水自然中所获得的美感经验。所以,他的诗既包含了山水自然,也包含了与自然猝然相遇(encounters  with  nature)的美感再创造。”(注:Eugene   Eoyang,  "Moments  in  Chinese  Poetry:   Nature   in  the  World   and  Nature  in  the  Mind",  in  Ronald  C.  Miao  (ed.),Studies  in  Chinese  Poetry  and  Poetics  (San  Francisco:   Chinese  Materials  Center,Inc.,  1987),  Vol,  1,  pp.  111—112.)倘若从谢灵运精通佛教义理的背景看,“池塘”意境的产生,还应该有“顿悟”的意味。宋代诗论家吴可即一针见血地指明:“学诗浑似学参禅,自古圆成有几联?春草池塘一句子,惊天动地至今传。”(《学诗诗》其三)

  谢灵运山水诗意境的表现,偶尔也有如“清霄飏浮烟,空林响法鼓”(《过瞿溪山僧》)之类点明了佛地特征的表现,但是大都皆为纯然以山水画面所呈现的意境:“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密林含余清,远峰隐半规。”(《游南亭》)“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从斤竹涧越岭溪行》)或许,诗人的意图是要通过这些或明丽澄净,或迷茫朦胧,或空灵清幽的意境,来反映诸法性空的佛理;(注:唐代的元康在其佛论《肇论疏》(卷上)的序中,称赞谢灵运的山水诗:“又如作诗云‘白云抱幽石,碧筱媚清涟’,  又‘  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此复何由可及?”(转引自孙述圻《六朝思想史》,页178)可见谢诗的意境与佛理有关。  )然而其客观效果,却使谢诗超越了即景抒情的传统,转向营造、表现山水自然的神韵灵趣之美。(注:关于谢灵运的山水诗,参见拙著《由山水到宫体—南朝的唯美诗风》,台北:商务印书馆,1997,页31—60。)后世的论者对此推崇备至:“诗以达性,然须清远为尚。……‘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清也;‘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远也;……总其妙在神韵矣。”(王士禛《池北偶谈》引孔文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