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视角中的禅宗清规(3)
时间:2008-05-15 10:17来源:香港宝莲禅寺作者:黄奎 点击:
上述规定显示出严格财物管理的倾向在元代禅门得到进一步加强,反映了禅宗僧人行事细密的风格,也透露出禅寺中“六群比丘”所在多有、而“少欲知足、行头陀、乐学戒、知惭愧者”鲜矣的实情,对禅寺中由来已久的阴暗面的揭露发人深省。
元代《敕修百丈清规》有关住持“退院”(即辞职卸任)的规定与《禅苑清规》类似:
住持如年老有疾,或心力疲倦,或缘不顺,自宜知退。常住钱物须要簿书分明,方丈什物点对交割,具单目一样两本,住持、两序、勤旧签押,用寺记印。住持、库司各收一本为照。公请一人看守方丈,至退日上堂叙谢辞众,下座挝鼓三下而退。若留本寺,居东堂,相继住持者须当尽礼温存。宋理宗以灵隐寺菜园为阎妃建寺,住山痴绝冲公即日退院,躬荷包笠,往游庐山,遣使留之不回。高风千古,孰能继之?21
东阳德辉对于宋代痴绝冲公负气退院的仰慕,在曲笔强调寺院田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同时,也流露出对元代禅门依附性日益加深的惆怅。
“寮舍交割什物”条规定:
寮舍什物,常住置办不易,往往职事人视为传舍。临进退时乡人各自搬移,荡然一空,使新入寮舍者茫然所措,未免具数到库司,需索不至,因此上下唇吻不安。设若应副重费,常住库司当置总簿,具写诸寮什物,住持知事签定,仍分置小簿付诸寮,两相对同,新旧相交割,损者公界修补,缺者本寮赔偿。将进退数日前,副寺带行者赍簿到各寮预先点对,分晓责在。本寮人仆毋得走失,违者赔偿,或有增添数目,随即附簿,庶可稽考也。22
寺院库司设置经“住持知事签定”的诸寮什物“总簿”,诸寮则备有各自的什物“小簿”,新旧僧众进行寮舍什物交接时自然有案可查,如有毁损也可分清责任,并作相应处理。建立健全严格的物品管理制度无疑是寺院公有财产得以永续使用、不致无故灭失的制度保证,这当然也是寺政管理学的重要内容之一。
2、信息传递问题
宋元禅宗寺院少则数百人,多则上千人,甚至更多,于是如何调控、安排每天常规的饮食起居、坐禅上堂等活动,在缺乏现代通讯手段的古代便成为一个大问题。但即使是这样,宋元禅宗寺院仍然被调控得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并无混乱现象发生,其原因何在?原因在于寺院除了运用人对人的口语传递手段之外,还充分运用了当时所能拥有的两套信息传递系统:一套是以钟鱼鼓板为载体的听觉信息传递系统,一套是以榜式、状式、图式为载体的视觉信息传递系统。
先来看钟鱼鼓板。按照宋元禅宗清规的有关规定,寺院一般借助钟鱼鼓板等法器在不同时间发出不同的预定声音,让不同种类的听觉信息传递不同的行动指令,使僧众闻声后知道此时该干什么。北宋《禅苑清规》“警众”条规定:
凡闻钟鼓鱼板,须知所为。
五更鸣大钟者,警睡眠也。
次厨前打小钟子者,开小静也(诸寮供过行者及灯头等,并皆先起)。
次击厨前云板者,开大静也(众僧齐起,方得折叠单被及上蚊厨)。
次打长板者,众僧下钵也(众僧一时入堂)。
次打木鱼,众僧集定也(后到者更不得入堂)。
三通鼓鸣者,住持人赴堂也。
堂前小钟子鸣者,众僧下床,祗候问讯住持人也。
维那最初打槌一下者,众僧开钵也(随槌声白念《心经》三卷)。次打槌一下者,白设粥意也(或表叹读疏)。次打槌十下者,念十佛名也。次打槌一下者,首座施粥也。又打槌一下者,粥遍也。
粥罢打槌一下者,众僧下堂也(住持人出堂,众僧方可上钵)。
堂前鸣小钟子三下者,乃放早参也。如不放参,堂上鸣鼓者,升堂也。
参罢茶毕,堂前鸣小钟三下者,众僧下床也。
斋前闻三下板鸣者,众僧下钵也。次鸣大钟者,报斋时也(城隍先斋钟,后三下;山林先三下,后斋钟)。
自余长板、鱼鼓、堂前小钟,维那打槌,食毕下堂,并同晨粥之法(唯施主设斋,于遍槌后添施财槌一下)。
次闻堂头或库下击鼓,或诸寮打板者,众僧赴茶也。
闻厨前鼓鸣者,众僧普请也。
闻堂前钟鸣者,或接送尊官,或请知事,或送亡僧也。
闻浴下鸣鼓者,开浴或淋汗也。
至晚堂前鸣钟三下者,放晚参也。
三八闻大钟或堂前小钟者,念诵也(城隍集众念佛,皆击小钟;山林先击大钟集众,然后击小钟念佛)。
黄昏鸣大钟者,行者上殿念佛也。或闻堂上鼓鸣者,小参也。23
钟鱼鼓板的敲击也有不同的要求。如上堂、小参打鼓之法为:“先轻拟鼓面三下,然后重手徐徐击之,使其紧慢相参,轻重相应,音声和畅,起复连环,隐隐轰轰,若春雷之震蛰。第一会延声,即长击,会终略歇少时。第二会连声稍促,更不歇声,即便转通。第三会一向缠声击之,候住持人升座,方始杀鼓,双槌连打三下。”斋鼓、粥鼓之法为:“并击三会,如升堂之法,但节会稍促而已。”浴鼓、茶鼓、普请鼓之法:“并长打一会,更不转通也。”放参钟之法:“先打板三下,然后缓击三声。”送亡僧钟之法:“唯打一会。”24
新入寺的僧人可能一时难以完全搞清不同法器所发声音的行为提示,但随僧众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分清不同的听觉信息与不同的行为之间的对应关系,并条件反射般地习惯成自然。寺院各种法器由专人职守,虽然法器的使用有其宗教含义,但将其理解为农业文明时代禅宗寺院这一亚文化团体内部一种特殊的听觉信息传递系统,应该是能够言之成理的。这套听觉信息传递系统的好坏及能否起到应有作用,甚至会影响到一个寺院及其住持的声誉:“为主法者,欲众整肃,先使朝昏钟鼓分晓,自然事事有伦。彼之来者虽未见主人,斯可以知其贤矣。”25怀海时代所发生的僧人闻食鼓即归寺的轶事
有一日普请次,有一僧忽闻鼓声,失声大笑,便归寺。师(即怀海)曰:“俊哉!此是观音入理之门。”师问其僧:“适来见什么道理,即便大笑?”曰:“某甲适来闻鼓声动,得归吃饭,所以大笑。”26
充分说明法器之声已成为僧众生活的指南;久而久之,闻声开悟,自然是值得“大笑”之事。另外,禅宗寺院的法器使用对世俗社会也有一定影响,如寺院有鸣响堂前钟为亡故僧人送葬的传统,世俗社会中“敲丧钟”的习语即源于此。与此类似的,还有人们常说的俗语“打退堂鼓”和成语“暮鼓晨钟”。寺院的暮鼓晨钟每天都会规律性地响起,久而久之暮鼓晨钟几乎被世俗社会视为寺院的象征。
禅宗寺院除了使用钟鱼鼓板等听觉信息传递指令外,还广泛使用榜式、状式、图式等视觉信息来传递指令。在宋元禅宗清规中,茶榜式、茶状式、钵位图、念诵图等与今天的通知、公告、座位图类似的视觉信息大量存在,甚至还有“拾遗牌”这种与今天的失物招领启事类似的视觉信息。例如,《咸淳清规》卷上就列有许多位序图和礼仪状式。其中位序图有11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