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量:声是无常,所作性故。凡所作者皆是无常,喻如瓶。
大秦量:凡所作者皆无常,声是所作,故声无常。
墨子量:声是所作,凡所作者皆无常,故声无常。(《原名》)
其次,章太炎这里也肯定了三支论式是“包容喻依”的完善辩式,应该说,从论证的角度而言,依此可以加强论证的说服力,从而达到“事实胜于雄辩”的目的。有的学者认为,能不能容纳喻依的问题与喻体和宗的先后排列次序无关系,但我们认为,这里章太炎是在充分认识到论证和推理的区别时,才做出的这一论断,“先喻体而后宗”明显是推理过程,如果喻体有所容喻依,即加入经验主义的因素,那么大前提必然也就容入了归纳的成分,推理的可靠性降低了,因而不可取。而在“先宗后喻体”中,喻体有所容喻依则体现了归纳与演绎结合论证的力度,这里正是强调了喻依的特殊作用。“对于因明重在论辩的目的性来讲,喻依作为归纳的前提也是不可缺少的。”章太炎认识到“喻依”在论证中的重要作用,认为“印度因明的三支式将‘喻’放在最后,可以实现用‘喻依’来解释‘喻体’,从而将演绎和归纳能够同时用来进行论证。”他清楚地看到,喻依所举事物都与论题存在着必然性的联系,而且这种论证简约精当,雄辩有力,符合论辩言说的思维去向,或许是基于这种领悟,才使章太炎给予三支论式特殊的照顾,并作出了高度评价。
(二)促进了“近代思维方式的变革”
中国近代思维方式的变革源起于西方科学方法的传入,19世纪末20世纪初,严复、谭嗣同、章太炎、梁启超、胡适等学者开始了西方科学方法在中国的传播,总结出科学实证、逻辑分析或逻辑推理的方法,并据此对传统的思维方式进行批判,促进了中国近代思维方式的变革。
章太炎作为深谙佛学、精通梵文的学者,在消化、吸收西方科学的观念和方法的基础上,朴素地将因明与之相契合,认为两者有异曲同工之效。他说:
佛法的高处,一方在理论极成,一方在圣智内证。岂但不为宗教起见,……只是发明真如的见解,必要实证真如,……必要实证如来藏,与其称为宗教,不如称为“哲学之实证者。(《论佛法与宗教、哲学以及现实之关系》)
长期从事佛学研究使章太炎的思维方式趋于理性化,在对西方科学顶礼膜拜的当时,章太炎将目光更多投向于对因明学说思维理论的揭示,关于这一点,从他中期学术活动可以看出。1906年至1910年,他发表了《大乘佛教缘起说》、《龙树菩萨生灭年月考》、《原名》、《齐物论释》等论文,文章大抵继承了中观派的学术思想,对“量”可以认识一切的思想持否定态度,并就现量与比量的辩证关系进行了论述,虽然现量与比量互为关联,但他认为,现量只是感觉外界事物的基础,比量才是人们认识事物的根本途径。“重比量轻现量”的观念促成了他重逻辑推理方法而轻直观感觉的思维方式,由此也形成了他批判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的立论依据,他说:
国民常性,所察在政事日用,所务在工商耕稼。志尽于有生,语绝于无验。(《驳建立孔教议》)
在他看来,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常与社会政治、伦理相联系,缺少科学的致思倾向,仍停留在现量阶段,而没有实现向比量的过渡,因而也就未能形成逻辑推理的方法论。此外,章太炎还运用大量因明的方法对基督教所谓“上帝创造世界和人类”的观点进行了驳斥。在《无神论》一文中,他直斥基督教:
神者非由现量,亦非自证,直由比量可知。(《无神论》)
这里体现了因明量论学说的基本观点,在章太炎看来,所谓的“上帝”并非是由直觉的感官得来的,也并非是自已主观臆断出来的,而是通过逻辑推理的方法推论得来的。随后,他对“上帝创世说”进行驳斥,他说:
基督教之立耶和瓦也,以为无始无终,全知全能,绝对无二,无所不备,故为众生之父。即彼所说,其矛盾身陷者多,……超绝时间之谓也。既已超绝时间,则创造之七日,以何时为第一日?若果有第一日,则不得云无始矣,……亦不得云无终矣。……若万物必有作者,则作者亦更有作者;推而极之,至于无穷。然则,神造万物,亦必被造于他;他又被造于他。……此因明所谓犯无穷象过者。……以此断之,则无神可知已。(《无神论》)
像这样,如果说上帝创造万物的话,依此类推出去,必然陷入无穷的循环论证,所以他认为,基督教所谓“上帝创世说”无法自圆其说,属于“因明所谓犯无穷象过者”,有神论只能是毫无根据的妄说。而所谓“无始无终”之说也不能成立,“创造之七日”与“无始无终”是自相矛盾的,犯了因明“自语相违过”的逻辑错误,虽然章太炎在这里没有明确说明,但关于这一点,他自然已经参悟到了。
此外,章太炎又对“上帝全知全能”进行了攻击,这里他继承了中观应成派破而不立的传统,采用了归谬反驳的方法。将“上帝是全知全能”作为充分条件假言判断的前件,并由此引出假的甚至荒谬的后件“愿意且能够摧毁罪恶”,根据充分条件假言推理否定后件式,确定前件为假,即“并没有至善全能的神存在”。
从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章太炎对中国近代思维变革的贡献在于,他受西方科学方法启发,开始了探索因明的逻辑方法之路,他的理解颇为独到。从西方古典的演绎逻辑和近代的归纳逻辑中找出方法论的内容,并由此与因明相结合,进而形成理性的科学思维方法,据此来作为积极思维、有效论辩的工具,这是章太炎积极转变传统思维观念,致力于探索科学方法的伟大尝试。章太炎深谙因明三支论式的论证形式,反驳又作为论证的一种特殊形式,所以说章太炎对反驳方法的运用可谓驾轻就熟,这在他的革命生涯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鲁迅先生评价章太炎的论战风格为“所向披靡,令人神往”,可见章太炎对逻辑推理方法运用的精到。
(三)以致用为目的
章太炎研究因明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但研究的目的并不是甘愿做一名佛家教徒,他的学说思想往往与政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面学“法相之理”,一面又践行“华严之行”,目的是希望借此建立他所设想的“革命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