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佛学评议(6)
时间:2008-07-19 20:53来源:世界宗教研究,2003年第1期作者:潘桂明 点击:
始于宋代初年的“山家山外”之争是中国佛教思想史上的重大事件,从争论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争论双方的精神和态度看,它是隋唐之后又一次大规模佛学论争,并为天台佛学的后期演变奠定了基调。考虑到晚唐以后佛教义学的停滞和衰落,宋代天台学者的理论贡献实属难能可贵。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论争中,无论是“山家”派的知礼、梵臻、尚贤、本如,还是“山外”派的晤恩、源清、洪敏、庆昭、智圆、仁岳、从义,都以智顗大师的心性理论为出发点,即坚持天台佛学的核心理论探讨。虽然这种争论的分歧很大,但目的都要维护天台佛学的尊严,保证天台佛学的优势地位。
有关争论表明,“山外”派的思想确实受了华严学说的影响。他们主张的“真心观”,以心性真如为观察的对象,即承认心之本体为纯净无染的“真心”,只是“随缘”造作万法;智顗的“性具”说则认为万法本具一心,由于随缘隐显不同而有人生世界的差别。知礼提出的“妄心观”,是将性具说导向宗教实践,要求人们以内省的方式,认识一切众生皆具“性恶”,由此引导人们忏悔和防止罪恶,强化个人道德修养。善月所撰《山家绪余集》卷中云:“性恶之言出自一家,非余家之所有也。得其旨者,荆溪之后唯四明(知礼)一人耳。”这当然是基于山家的立场,但也指出了这种讨论的宗旨。
在元明清三代的天台佛教史上,有关学者的天台义理辩析仍然围绕心性主题展开。元代怀则在《天台传佛心印记》中,通过阐扬知礼思想来表达对天台性具说的理解。怀则在独标天台性恶之旨的同时,更有以“性恶”为天台传佛心印对抗禅宗思想之意。至元年间,天台僧性澄因感慨国清寺自南宋以来为禅宗所占,为再振天台佛教,他不远千里赴北京,向元政府具奏国清寺“建制颠末,旧制之由”,恢复国清寺天台道场的地位。
后期天台佛学关注心性问题,与宋明理学的理论重心也是一致的,它已融入了整个时代思潮之中。明代传灯沿着前人的讨论轨迹,提出“性善恶论”,试图在新的语境下将传统教义与当下现实融合。传灯以“理”言性,体现了对性恶论的新理解,认为“性之为理,本非善恶”,“性之为理,岂善恶之足言哉?”(注:《性善恶论》卷一。)以性为理,以理超越善恶,那么善恶便不足以范围性。这一观点实际上是对理学的呼应,但也并不违背佛学根本原理,但它毕竟带有理论上的转向色彩。
宋以后的天台佛学,面临着一个不争的严峻事实,除了受其他佛教宗派学说的挤压,理学的影响日益广泛深入。在这一客观背景下,天台佛教有意识强化对受戒、忏悔、坐禅、礼佛、念佛、放生等一系列仪轨制度的落实,从宗教信仰的角度保障自宗的生存。天台佛教的仪轨制度,不仅对其自身的发展产生过重要作用,而且也对其他宗派具有借鉴意义。随着佛教信仰在天台教义中的持续提升,上下两个层面的影响力对比在明清时期发生实质性变化,念佛、礼忏、法会等实修活动逐渐取代哲学理论指导,下层民众信仰的活跃弥补了高深哲理思辨的停滞和倒退。在这一过程中,天台宗与其他各宗的差别(包括理论上的分歧、修持上的不同)也逐渐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