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前言
关于欧美佛教研究史的整理,一直有人在做,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是狄雍(J.W. de Jong)《欧美佛学研究小史》(1974)及其后续增补的二篇报告,将西方的佛教研究从亚历山大帝到1990年代为止的发展与资料,予以汇整介绍,算是十分周全(注一)。狄雍以语言文献学研究中观学著称,他的研究史回顾对于吾人了解欧美的佛教研究很有帮助。除了狄雍,尚有多人从事相关的报告,如孔哲(Edward Conze),裴利(William Peiris),韦尔布 (Russell Welb),普雷比叙(Charles Prebish),鲁埃格(D. Seyfort Ruegg),艾可(MalcolmDavid Eckel)等人(注二)。
至于日本、中国大陆、台湾及其它地域的佛教研究,亦偶有介绍报导(注三)。这些报导都能提供佛教研究者有所帮助的信息。本文则不拟进行此类性质的工作,而仅试图从晚近西方学界对方法论的反省切入,考察其方法论意识的变迁流衍,及随着方法论反思与论辩出现的新兴佛教论述。我们在本文将会指出,台湾当前的文化情境可以说是「误期的现代」(belated modernity)的表象,佛教研究的情况也不例外。因此,追本溯源,回顾西方佛教研究的来路与现况,将可作为未来台湾之佛教研究的借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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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de Jong, 1974,1984,1991。
注二:Conze,1968;Peiris,1973;Welb,1989;Prebish,1983,1994;Ruegg,1992;Eckel,1994。
注三:林传芳,吴汝钧,释厚观,蓝吉富,林镇国,1996。
贰、语言文献学研究之奠基与成就
一般认为,西方的佛教研究自毕尔奴夫(Eugene Burnouf,1801-1852)之后进入新阶段,开始所谓的「现代佛教研究」;此学风并于十九世纪末传入日本,形成与传统佛教研究分庭抗礼,甚至于取而代之的局面。现代佛教研究的特色是建立在语言学(philology)与历史文献学(textual-historical criticism)的方法上,直接从梵、巴、汉、藏、中亚语言的原始文献,以及其它的考古数据(碑诔文物),进行文本(经典)的校勘解读,以重建佛教教义与教派的发展史。
此学风自战前的欧洲学界到战后的北美学界,从西方到日本,都是主流。台湾的佛教研究自八十年代起进入蓬勃发展的阶段,亦以此学风为典范。
此语言文献学风有其发展过程,孔哲便将本世纪前半叶的欧洲佛教研究分为(1)旧英德学派:以T.W.Rhys Davids与 H. Oldenberg为代表,认为巴利佛教才是纯粹佛教;(2)列宁格勒学派:以Stcherbatsky,Rosenberg 与 Obermiller 为代表,其研究范围开始扩及部派阿毗达磨文献,并援引西方哲学(如康德)作为格义的凭借;(3)法比学派(Franco-Belgian School),以 Louis de LaVallee Poussin,Jean Przyluski,Sylvain Levi,Paul Demieville与 Etinne Lamotte 为代表。此学派以语言学、文献学研究为基础,结合哲学、社会学、民族志等方法,试图建构更为完整的佛教图像。
(Conze, 1968: 1-3)
孔哲指出,旧英德学派因太过于局限而没落,列宁格勒学派则因受制于苏联的社会条件而后继无人,唯有法比学派独领风骚,影响最大。即使略窥一二,仍不能不令人至今为之敬佩其成就。Poussin(1869-1938)校订出版月称的《净名句论》、《入中论》、《入菩提行经详注》、法称的《正理一滴》与律天《疏》,并法译《阿毗达磨俱舍论》与《成唯识论》,如狄雍所称,「难以令人相信如此丰硕的业绩竟然是由同一学者所作成的」(注四)。Levi(1863-1935)最引人注意的成绩是他对大乘瑜伽行派梵语文献的发现与校订,其无着《大乘庄严经论》、世亲《唯识二十论》与《唯识三十颂》的校本至今仍是典律。Lamotte (1903-1983)受业于 Poussin,校订翻译《解深密经》(1935)、无着《摄大乘论》(1938- 1939)、世亲《成业论》(1936)、《维摩诘经》(1962)、《首楞严三昧经》(1965)、《大智度论》(仅译出三十四卷,分五册)(1944-1980)。
Demieville 即以《大智度论》译注为例,盛赞 Lamotte 娴熟佛教语言与文献,与乃师的《俱舍论》法译同为现代佛教研究之双璧(注五)。师承 Levi 的 Demieville 则以《吐蕃僧诤记》一书蜚誉士林,其研究领域更为渊博,除了佛教之外,更兼涉敦煌学与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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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4:狄雍《小史》,页 55。有关 Poussin 传略,见 Marcelle
Lalou & Jean Przyluski,"A Brief Biography of Louis de
La Vallee Poussin", Poussin, 1988:xv-xix。
注 5:Lamotte传略,见Lamotte, 1988:117-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