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汉地的佛道之辩与吐蕃的佛本之争有上述诸多不同之处,但二者却有着极其惊人的相似之处,从而为我们研究人类文化现象,特别是研究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相互关系提供了极好的素材。
汉地佛教初传之际未能同道教发生直接冲突,主要原因在于佛教初传之际,中土各种"道术"盛行,佛教也被人们误解为"道术"之一种,而西域僧人为传教之需要,也迎合汉地悠久的传统文化,自称"道人",形成僧道不分的局面。而初期的道教则是民间宗教,并且由于作为其原初形态的五斗米道和太平米道,一为在汉中割据的民间政教合一的政权组织,一为动摇东汉政权的黄巾军核心组织,均受到皇室政权的压制,故而未能和佛教发生直接冲突。至魏晋南北朝,道教经葛洪、寇谦之、陶洪景诸人的改造,逐渐成为贵族宗教。而此时的佛教,虽有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的灭佛,但更有梁武帝的崇佛和北魏文成帝、北周宣帝、静帝的兴佛。由此出现佛、道同王权争宠、进而相互诋毁、抨击的情形。佛道之辩及至南北朝时出现高潮。
在佛道之辩中,有两个问题成为争论的焦点。其一为"夷夏之辩"。在此争论中,道教徒理所当然的认为道教为华夏学术传承,而佛教则为边远夷狄之地所传,故为华夏君子所不齿。其二则争论佛、道产生孰先孰后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双方(特别是道教徒)不惜伪造历史。最为著名的是西晋道士王浮伪造《老子化胡经》,言老子出关之后,西涉流沙,入天竺(古印度)从事传教,化异胡人,释迦牟尼实为其后世弟子,云云。而佛教徒则根据历史常识,指出此系胡编乱造,虚妄可笑。同时,佛教教徒利用佛典浩瀚,道教徒急于在经典数量上同佛教一比高低,大肆伪造经典的心理,不遗余力地揭露道教经典的伪造、篡改和晚出。如周甄鸾在《笑道论》中就指出道教《黄庭元阳经》是汉代张陵编造,《灵宝经》乃三国吴时始出,《上清经》为晋时葛玄造,齐宋时才流行,《三皇经》为鲍静造,鲍静还因伪造经书之事败露而被诛杀。他还指出,道士大肆篡改佛经为道经,将《法华经》改为《灵宝妙经》并且"自余道作皆窃佛经"。
南北朝时期佛道争相攻讦,但争论的结果却以二教合流、融合儒、释、道三教合一占主导地位。或云儒佛二教"殊途而同归",或云"道也与佛、逗极无二,寂然不动,致本则同,感而遂通,达迹成导"。或云"道则佛也,佛则道也。"
以佛道之辩为核心内容,后人陆续编成《弘明集》、《广弘明集》、《古今佛道论衡》、《续古今佛道论衡》四集,形成中国文化史上一饶有趣味的特殊文化现象。其争辩之余音渺渺,响至千年。但自南北朝而后,"三教合一"成为识见主流,以儒家学说不可动摇之主宰的基本格局不曾更改,而汉地中国化之后的佛教则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同儒教和道教一起,在中国文化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