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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与禅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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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宋代禅宗,义理发挥殆尽,而开始向社会各阶层渗透。儒士参禅,援禅入儒,赋予儒家学术新生命,构建起体大思精之理学。其开山者周敦颐以“无为之诚”,“无念之静”,阐述儒学;程门以“不动心”固其心志,以禅理而立易理,为理学开启发展之路;朱熹抑扬并兼容禅学,确立了理学的思想体系;陆象山于谢、张之后,标出“心即理”的命题,以一心涵盖天理,实为禅宗思想对儒学长期渗透的结果。总而言之,宋代儒学之新也就新在禅学,其新兴之根也就在禅宗!


   隋唐两代,佛教犹如冲出烈焰的凤凰,以新的姿容面向社会。入宋,已发挥殆尽的禅宗思想,分头并进,各逞其能,全面地向社会各阶层渗透。帝王公卿谈禅,三教综合之风弥漫朝野。名贤、硕儒也不甘落后,儒士参禅,阴禅阳儒,早已滥觞于宋初。他们以儒术和禅道为经纬,或者说援禅入儒,赋予儒家学术新的生命力,构建了博大精深之理学,而为后世所遵奉。
   严格地说,理学家也多为士大夫,但理学家禅学与士大夫禅学不同,它不直接着眼于政治教化而突出三教合一,而是把禅学作为思维方式和思想资料引入儒家传统。换句话说,士大夫禅学是政治的,理学家禅学则是学术的,或者是形而上的。
   当代学者曹聚仁在谈到理学时曾说:儒家的兴趣本来只在于社会与人生,以后吸收了阴阳五行家的宇宙观,至魏晋又吸收了老庄的自然主义。“在思想斗争上,佛学乃是儒家碰到的最坚强的敌手。于是,用《易》学作武器,运用了道教的法宝来和佛家的‘法’作生死战,这便是宋明理学家的‘新’。自来儒家都是托古改制,借别人的尸来还自己的魂。其成功在此,其失败也正在此。”〔1〕结合清代大儒颜元的话:“训诂、清谈、禅宗、乡愿,有一皆足以惑世诬民,宋人兼之。”〔2〕他们二人对理学多厌恶之意,其措辞难免刻薄, 但对宋代理学融贯儒、道,并借禅家之“尸”,还儒家之“魂”的本质,还是披露无遗的。
   其实,理学家游走禅门,援佛入儒,早已是公认的事实,尽管他们对禅家多有批评而表现出排佛的倾向,但他们大多与禅僧有密切关系,对禅宗思想也究之甚详。至于他们的思想,无论在本体论上,还是在性命天道的论述中,以及入道的方法,都受到了禅学的深刻影响。
   众所周知,理学博大精微,内容涉及天地万物之原直到人伦日用之道,是集中阐述“性与天道”的学术思想。理学的最高范畴是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的理。在外它是化生万物的宇宙本体;在内它又是心统性情的道德本体。正因为如此,它与专讲“即心即佛”的禅宗思想从根本上是相通的。所以,理学家所讲的无极、太极、理、气、心诸范畴虽然和禅宗追求的超越境界不同,但和禅宗谓之的心、性、虚空以及真如生灭两门生一切法的说法相通。理学家论性,精审细密,辨析毫芒,实有得于禅宗“还得本心”,“自性清净”的心性学说。论工夫,干脆讲诚、敬、静以致渐修、顿悟。可以这样说,宋儒如果不从禅门汲取思想资料,就不会有如此严谨的谈心论性之说,中国思想史上也就不会有理学这个阶段。尽管他们也批评禅宗以作用为性,非难佛家的出世倾向,不满于禅宗顿悟、偏空的入道之途,但还是不断地浸淫佛学,以禅宗思想随机言理、言性。至陆象山倡心学,尊德性,于是和禅法也就更加接近了。像宗杲这样的禅门巨子,不仅教儒士、名公“改头换面,借儒谈禅”,他自己也与禅化了的儒家学说——理学遥相呼应,以“天命之谓性”为清净法身,“率性之谓道”为圆满报身,“修道之谓教”为千百亿化身,把儒、释合流的趋势推上了一个更高的层面。理学阳儒阴释,丰富并深化了儒家文化的内涵;禅衲更是据经谈禅,强化了禅宗的中国特色,加速了三教合一的步伐,宋代理学与禅学就是这样兼济互利、相得益彰的。
   有关理学之禅学实在引不胜引,可以专著论述。这里仅列有代表性者,以示其思想特色之一二。
     周敦颐的“无为之诚”与“无欲之静”
   周敦颐,字茂叔,称元公,学者称濂溪先生。《濂溪学案》有百家案语曰:“孔孟而后,汉儒止有传经之学,性道微言之绝久矣……若论阐发心性义理之精微,端数元公之破暗也。”可见,理学之开山者即周氏。其所著《爱莲说》流传甚广,“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已成烩炙人口之名句。殊不知莲乃佛门教花,该文立意实取之佛家净染之学说。敦颐受佛家影响亦可见一斑。
   据传,周氏曾参晦堂祖心,问教外别传之旨,祖心喻之曰:“只消向你自家屋里打点”,并以孔子“朝闻道夕死可矣”等句,启迪他的思维〔3〕,可以说是引导其用圣贤经传之言巧说禅者。 其后他又见佛印,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禅门何谓无心为道?”印曰:“满目青山一任看”,于是有省,并命佛印作青松社主,追慧远庐山结莲社之事。〔4〕于此亦可见其有意综合禅门之理于儒家之说的思想倾向。 他也说“吾此妙心,实启迪于黄龙,发明于佛印。然易理廓达,自非东林开遮指拭,无繇表里洞然。”〔5〕其受禅学影响之深, 尽在这寥寥数语中。难怪有人说“周子长于禅学工夫”〔6〕了。
   周氏说理,已包含了浓厚的本体论色彩。他突出“诚”的本体作用,强调“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原也。”〔7〕他不仅视“诚”为道德本体,而且以其构通万物之原。难怪有的思想家说:“《通书》一诚字括尽”〔8〕,“周子之学以诚为本”〔9〕。显然,其以“诚”为本的思维方式,虽然与禅宗以心为宇宙之本和万物之本不尽相同,但却是受祖心“向自家屋里打点”的启发,并在禅宗心性本体论的影响下而成就起来的。刘蕺山还说其《通书》一篇,“将《中庸》道理又翻新谱……句句言天之道也,却句句指圣人身上家当”〔10〕,可以说是对周氏以禅家清净自心,巧说儒门天道、人伦的印证。在论到“诚”的作用时,周氏强调:
   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11〕
   这里又把诚视作无为而接近于宇宙本体,以爱为仁而论及善恶,则更显出佛家心性论的蛛丝马迹了。
   这里周氏还认为,动之几则有善恶分,故君子慎动。他说:“寂然不动者,诚也”〔12〕,这是以诚为静,而“静”“非动静对待之静”,乃“循理为静”〔13〕之静,故他又说:“无欲为静”〔14〕,可见其“主静”之说同样是来自禅宗“离相”、“无念”以及“明心见性”的修养方法,与默照的内涵相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