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诜与净众禅系(2)
时间:2008-09-07 21:15来源:敦煌学辑刊,2000年第1期作者:徐文明 点击:
唐和尚处寂是智诜的谪传弟子,《法宝记》、柳《碑》、吕《碑》等皆作此说,处寂的弟子除无相处,还有承远、道一等,其影响也是颇为深远的。然《法宝记》未记的道一和承远从学于处寂是没有疑问的,其一再宣扬的作为正传弟子的无相是否是他的弟子还待探讨,因为与其同时,还有一位同样名为处寂的禅师。
据《宋高僧传》卷20《唐资州山北兰若处寂传》:
释处寂,俗姓周氏,蜀人也。师事宝修禅师,服勤寡欲,与物无竞。雅通玄奥,居山北,行杜多行。天后闻焉,诏入内,赐摩纳僧伽梨,辞乞归山。涉四十年,足不到聚落。坐一胡床,宴默不寐。常有虎蹲伏座下,如家畜类。资民所重,学其道者臻萃。由是颇形奇异,如无相大师自新罗国将来谒诜禅师,寂预诫众曰:外来之宾明日当见矣。宜洒扫以待之。明日,果有海东宾至也。……
寂以开元二十二年正月示灭,享年八十七。资中至今崇仰焉。
这位周和尚处寂(648-734)显然与唐和尚处寂是两个人,虽然两人法名一样,地方一样,时代相近,但传承和行事很是不同,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周处寂为宝修禅师弟子,宝修禅师已经无可稽考。从周处寂“雅通玄奥”、“行杜多行”来看,他仍有可能属于达摩一系。据《续高僧传•菩提达摩传》,达摩一门“复有化公、彦公、和禅师等,各通冠玄奥,吐言清迥”,而行头陀(杜多)行又是达摩一派早期的宗风,因此周处寂之师宝修禅师可能属于仍然保持早期传统的禅者,是否是五祖弟子难下定论。周处寂曾被则天太后诏入内,并赐摩纳僧伽梨,其时当在天授元年(690)则天建立大周之前,他开法化人二十余年,则于其师灭度近十年后始正式开法授徒,其时中宗早就复位了。
既然周处寂与唐处寂为二人,那么《宋高僧传》为何将唐处寂的弟子无相当成周处寂的弟子,是僧传有误,还是无相及其后人有意攀龙附凤,改变了宝修—周处寂—无相—无住的法系,使之变成弘忍—智诜—唐处寂—无相—无住,成为禅宗的一支?
值得注意的是,这位作为宝修禅师弟子的周处寂除见于僧传外,不见于其他任何资料,而唐处寂虽不见于僧传,却见于《法宝记》、吕《碑》、柳《碑》、《景德传灯录》等史料。赞宁固然不会故意制造一个并不存在的周处寂来搞乱蜀地禅宗的传承,然其资料来源是什么已不清楚,他显然不是依据碑传,因为其中并未提及,从“资中至今崇仰焉”一句可以得知处寂的故事流传后世,是不是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处寂的故事和身世有所改变,从唐处寂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行事颇显神异的周处寂呢?
两个处寂都以无相为弟子,而无相虽然没有两个,但《法宝记》与僧传的记载亦有不同,其中也有不少的谜团。据《法宝记》,无相(684-762)俗姓金,新罗王族,感季妹以刀割面、誓不嫁人、志在出家之事,遂舍亲事佛,后度海来华,周游访道,至蜀中德纯寺,礼唐和尚,“和尚有疾,遂不出见,便燃一指为灯,供养唐和尚”,唐和尚知其非常人,便留他在左右二年,后居天谷山,复归德纯寺,和尚临终时,密付于袈裟信衣。无相得法后,复居天谷山,苦节为务,行头陀行,后章仇大夫请其出山,居成都净众寺,化导众生二十余年,宝应元年(762)五月十五日,派人密送衣法付于无住禅师,十九日灭度。
据《宋高僧传•唐成都净众寺无相传》,释无相(680-756),为新罗国王第三子,于郡南寺落发受戒,“以开元十六年泛东溟至于中国,到京,玄宗召见,隶于禅定寺。后入蜀资中,谒智诜禅师。有处寂者,异人也,则天曾召入宫,赐磨纳九条衣,事必悬知,且无差跌。相未至之前,寂曰:外来之宾,归当见矣。汝曹宜洒扫以待。间一日要至,寂公与号曰无相,中夜授与摩纳衣”,此后无相入岩谷坐禅,行杜多之行,异迹颇多,后长史章仇兼琼礼谒之。明皇入蜀,无相受到召见,略显神异,感令县令杨翌为造净众、大慈、菩提、宁国等寺,使此派有了自己的根基。“至德元年建午月十九日无疾示灭,春秋七十七”,“乾元三年,资州刺史韩祇撰碑。”
《法宝记》与僧传所记颇有不同,其中最重要的差别有二,其一,一是认为无相是唐处寂的弟子,一是认为他是周处寂的门人;其二,一是以为无相卒于宝应元年(762),寿七十九,一是认为他卒于至德元年(756),寿七十七。孰是孰非,实难断定。按说《法宝记》乃门弟子当时亲录,应当是最可靠的,但亦难排除其为攀龙附凤故意作伪的可能。僧传虽是后起,然赞宁用的是当时的资州刺史韩祇于乾元三年(760)所撰碑文,其记较《法宝记》更为详尽,不能轻易否定。
若无相果为周处寂弟子,与唐处寂无关,那么无相至蜀来谒智诜,其时智诜早已亡故,无相自当寻找智诜的传法弟子唐处寂,为何去依与智诜无涉的周处寂为师呢?这里还有一个疑问,据《宋高僧传》及神清《北山录》,无相于开元十六年(728)来华,僧传谓其“后入蜀资中,谒智诜禅师”,《北山录》谓“后入蜀至资中,谒诜公学禅定”,柳《碑》谓承远(712-802)“始学成都唐公,次资州诜公”,这些都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样一个误解,即直至开元十六年以后,智诜仍然在世,而据《法宝记》,智诜早在长安二年(702)就已经去世了,不论无相还是承远,都没有从其受学的机会。那么是不是《法宝记》所记有误或是故意作假呢?智诜长安二年入灭,已是九十四的高龄了,若谓其开元十六年后仍然在世,那么他须活到一百二十多岁,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智诜的师兄老安便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然若智诜享此高寿,本是禅门的骄傲,其后世又何必隐瞒,故意让其短寿早亡呢?因此还应以《法宝记》所说为准,不可谓智诜活到了开元十六年之后。
无相本欲求学于智诜,既然智诜已故,他本应从学于智诜弟子唐处寂,为何如僧传所记去投奔周处寂呢?或可如此解释,无相先从学于唐处寂,在其身边二年,后入天俗山时遇到了在山北兰若习禅的周处寂,故又从其学杜多行。无论僧传还是《法宝记》,都提到无相山居苦修、颇显异迹之事,看来他在天谷山隐居期间或在唐处寂去世之后从学周处寂是有可能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位周处寂的话。无相公然说“诜、唐二和上不说了教,曲承信衣”,又言“许弟子有胜师之义”,这是不是表明他另有秉承呢?
神清《北山录》卷六有云:
余昔观净众禅门,崇而不僭,博而不妄,而未尝率异惊俗,真曰大智闲闲之士也。蜀净众寺金和尚,号无相禅师,本新罗王第三子,于本国月生,郡南寺出家,开元十六年至京,后入蜀至资中,谒诜公学禅定,入蜀止净众,付法门人神会,又有南印、慧广,又有安僧、梁僧等,皆宗禅法也。遂礼足为师,请事斯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