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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思与中国当代诗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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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前子《蒲团》【同上书,1020~1021页。】描写了诗人对坐禅修行的遥想:“心远地自偏 / 于天空下喧哗的这个城市 / 草蒲团,使你想起了 / 乡下的谷堆了 / 风毛茸茸地刺来 / 坐穿几只了呢/ 红莲花哪会盛开 / 也就永不枯萎 / 一座名山里,记得 / 有一只石蒲团的 / 黑瘦的松鼠咬着松子 / 把壳吐向万丈 / 深渊 / 还没有炉火纯青 / 所以你浮想联翩。”诗人身处“喧哗的城市”里,精神紧张而无所归依,想像一只乡下的草蒲团,让他静由心生,静中见境。于是尘世的杂念悄然退去,“坐穿几只”蒲团的心灵净化过程如此美好而悠然,妙法莲华永远不开亦不谢,因为红莲盈盈就在明净如水的心中。然而诗人的喜悦还带有外在物的色彩,空山、石蒲团、松鼠、深渊,这一系列物象萦略心上,还只是“心远地自偏”而已,并非身心与蒲团、松阴、空山、深渊合而为一,尚未跃入“透明”的境界。所以,最后诗人淡淡地自嘲了一下,“还没有炉火纯青 / 所以你浮想联翩”。虽然没有进入彻悟后的空明澄澈,但诗人此时已万念俱寂,神思清畅,领略到内在的、纯净的、自然的、平静适意的乐趣了。《蒲团》仿佛是坐禅者自言自语谈着坐禅入定的内心体验,构成一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理图景。
  《十牛图偈》原是十二世纪廓庵和尚手绘,配以诗谒和散文,通过寻牛、得牛、牧牛等行动,形象地展现出通过修行达到顿悟的过程,诗意地展示心灵的困窘、自觉、磨砺和升华。牧牛者象征参禅者,“牛”象征种种世俗欲念。牛吃草坏田,说明怀有世俗欲念,所以不能进入悟境。古代咏吟十牛图的作品为数不少,曾经是朦胧诗人、后来成为居士的梁健,也写过组诗《十牛图偈》,用诗歌演绎禅宗公案和故事,在呈示禅机、阐发禅理中,表现了诗思与禅思高度合一的灵光。他这样写牧牛阶段:“一支竹笛里有去年的阳光 / 挑来的肩穿梭在扁担上 / 水在壶里翻滚炉火 / 稻在门外扬遍清香。”梁健吸取了古代偈诗的写法,以直觉思维和佯谬语言表现悠然放牧“心牛”的境界:牧笛稻香中时空合一,肩与扁担、水与炉火之间界限消弥,因果倒置,“心牛”正是在这种超越时空、浑然忘机中得到解脱。至《人牛俱忘》则万物已失去界线分别,浑然一体,“树将锄头种到天上”,“雪在河床晒太阳”,在澄明空洁的自性里,一切利害、得失、美丑、善恶差别都圆融为一了。《入廛垂手》还表现了成就佛道后,重返三界火宅普渡众生的大乘精神。得道者在万丈红尘中,既保持超凡拔俗的精神品格,如将红绿灯看成开放在都市中的“雪莲”,又不拘小节,随缘任运,混迹于熙熙攘攘的大街,甚至出入于酒肆肉坊,启示众生“自识本心”。
  上述的诗作由于借用佛家禅宗的某些典故和意蕴,以禅入诗的迹象较为明显,而下面列举的一些诗作,主要是继承了东方式的静穆观照的作风,追求在诗中达到天地同参的“宗教般的净化效果”,读之使人有一种纯净的感觉,如胡应麟评王维《鸟鸣涧》、《辛夷坞》二诗:“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这样诗禅相融的诗,本身可以不涉禅语而句句悟入禅的妙谛。且看游刃的这首《位置》,诗中充满了多维意境空间的追求,以优美、娴静为审美旨归,在山河辽阔、岁月悠长的感咏背后,流露出“无我”和“空”的禅意:
  无边的烟雪经过黑夜/ 是谁曾以一盏灯解我肺腑的千结……/ 这是吉祥的夜晚,淡薄的秋风/ 已吹上早年的山水,暗尘堕落于你的长发/ 爱人啊,我不见灯上雾做的轻焰/ 你也听到十里外的花落【《诗歌报月刊》,1992年第2期,封三。】
  以心静听午夜花落的瞬间,谛听者挣脱了物质肉体的存在箝制,得到一种精神上的放散飞扬,达到了超现实的彼岸。诗中瞬间永恒的生命感受和精神超越,体现了禅的顿悟和超现实主义的特色。超现实主义强调只有超于现实存在的“某种组织方式”,才能达到事物的本质,肯定和表现存在于潜意识层的那部分真实,即“真我”。实际上是要破除对现实的执著而使心灵完全得到自由,以恢复原性的独一的“真我”。禅宗认为“心有二种,一者真,二者妄”,“妄心”就是“生灭心”,“真心”就是“真如”。“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言不动。若言看心,心元是妄,妄如幻做,无所看也。若言看净,人性本净,为妄念故盖覆真如,离妄念,本性净。”【钱钟书:《管锥编》(二),中华书局,1986年,644页。】禅宗认为人通过“入定”,明睿深沉地进行观察和思虑,即可排除“妄念”,净化“妄心”,彻见 “真如”、“真我”。在这首诗中,主人公在深静的观照谛听中,他的“真我”、“法身”、“佛性”,能够遍于一切,无所不在,于是十里外轻微的一声花落,流逝岁月中的山水人物,都悠悠而来。这正是禅悟的境界,一旦与宇宙神通了,那么一草一木和一呼一吸间能广生妙契感应,甚至超越四维时空,进入通体透亮、无滞无碍、荡然澄净的交流,最终一切都在“拈花微笑”中豁然贯通、心领神会。
  再如谷行的这首《空无十三行》,我们从中看到了时空的消亡,诗人以粉身碎骨的虚无来超越时空无边无际的围困。这种“虚无”,是一种“无我无物而又有我有物的艺术世界”,是“物我同一”的契合,与禅宗以空为本、空纳万有的理念颇有同一旨趣:
  揽镜自照/ 你所凝聚的时光/ 表明青春还在继续/ 虽然露水已惊人地黄亮/ 恍惚间我想对你说/ 风浪和沟壑/ 沙漠和蜃影/ 说雪崩的那个晚上/ 明月淡淡的桂影曾经香馥/ 某人的寂静像火光/ 蜿蜒在初冬的河岸/ 照见河水如镜子/ 照见光亮【《北大诗选》,中国文学出版社,1998年,365页。】
  “镜”→“露水”→“明月”→“河水”渐次轮换,诗人的心在自然界的空明之象中慢慢地沉静下去,他的周围只是“空”,就在他四顾空无中,他的身心已和明月、如镜的河水不分彼此,融于一片光明朗照之中。所谓“真我”也就是把自身化为一切存在的我。正是由于我们对这个世界完全开放,我们也完全不受这个世界的限制,既没有空间概念,也没有时间意识,是超越时空的存在。临镜自照的一刻,过去、现在、未来悄然融汇,心静、境静,神空、物空,生万有的空与化万物的无在这一瞬间,融汇成刹那的永恒。从空花临镜,幻露蜃影,到水月忘机,最后还是回到了“照见河水如镜子”上,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川水,镜子还是那个镜子,外在事物无法改变也无须改变,但经此“瞬间永恒”的顿悟后,原来的对象世界的意义和性质便有了根本的不同。它们不再被当作执著的实在,也不再被当作要追求的虚空,它们既非实有,也非空无。有与空,实体与虚妄,存在与消亡,都只不过是未经超越的执著。禅的世界无所谓空与有。在瞬间永恒、佛我同体的“顿悟”里,一切有无、色空、忧喜、是非、荣枯、生死等等都混然脱落。不但迷妄之心开始脱落,连了悟之心亦杳无踪迹,这才是真正的得道。进入凡情脱落、圣意皆空的境界,人就获得彻底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