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韩愈现象是一令人困惑不已的个案,其自身所构成的深刻悖论,成为后期唐诗发展史上的奇异景观。他以“攘斥佛老”自命,骨子里却与佛禅有着深刻、蒙昧未彰的纠结,在其“宣言”和“行为”中采取依违两间的姿态;韩愈获贬,尤其是南贬后亲和佛禅,是那个时代“贬官禅悦”的典型证例;韩氏以“道统”自任,其理论及其排定的“道统”谱系,也受了南宗禅“教外别传”和衣钵承祖认宗的启发;韩愈“独运其天才”所创“以文为诗”直接获益于佛经、佛经yí@①译过程;从“主情”以“韵胜”为主流风格的唐诗到“主理”以“意胜”的宋诗风格的形成,韩诗是两者间得体的过渡。
【英文摘要】 The HAN Yu Phenomenon is a perplexing case. The profound paradox initself has become an odd sight in the history of Tang Poetry. Han Yuassigns himself to argue against Buddhism and Taoism, but there is aprofound and obscure tangle with Buddhism in his blood, and that's a wavering attitude between acceptance and violation in his“declaration”and “behavior”.After derogated,especially to the south,Han Yu comesto believe in Buddhism and that's a typical example of “getting pleasure from Buddhism only after derogation ”. Han considers himself asbelonging to the “Confucians”,and his theory and his arrangement ofthe “Confucians”family are also illuminated by the New ChanZong's “different sermon”and the inheritance of the ancestors with“Yibo ”; HANYu's theory of “writing poetry with prose style ”created with hisunique talent benefits directly from Buddhism theory and thetranslation of Buddhism theory;From Tang Poetry characterized by“affection”to have“perfect taste”to Song Poetry characterized by“rationality”to have“perfect meaning”, Han poetry is the sensibletransition between them.
【关 键 词】韩愈/韩诗/贬官禅悦/唐宋诗风
HAN Yu/HAN Yu's poetry/Buddhism/Tang and Song poetry's style
【责任编辑】秦曰龙/李梅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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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库中示存字注释:
@①原字外辶内多
@②原字左彳右复
@③原字左“上四下幸”右攵
@④原字左氵右蒙
@⑤原字左氵右繁体页
@⑥原字左睿右又
@⑦原字左音右繁体员
@⑧原字左繁体纟右玄
@⑨原字左言、右繁体赞
@⑩原字左扌左卦
@(11)原字左氵右繁体项
@(12)原字外辶内也
@(13)原字左牛右氐
@(14)原字左氵右云
@(15)原字左目右炎
@(16)原字左火右“上两个既右半部下日”
@(17)原字左亻右丕
@(18)原字左言右宣
@(19)原字左言右繁体华
@(20)原字左繁体纟右因
@(21)原字左繁体纟右墨
@(22)原字上“夏上半部”下“乔去撇”
@(23)原字左号右鸟
@(24)原字上艹下疑
立足佛禅与唐宋诗风变迁的课题研究,韩愈现象一直是叫人困惑不已的个案,这同时也构成了后期唐诗①发展史上的奇异景观。他以“攘斥佛老”自命,却得佛禅沾丐多多。因“谏迎佛骨”获罪南谪潮州,即与释子禅师广交游、相唱酬,其两间依违的行状,几曾遭逢时人讥讽、质问,韩愈的回答或吞吐或遮掩,常有“知我者固少”[1](P179)之叹,然而,无论其怎样辩白, “也无法关断退之与佛结缘之门”[2](P1437)。本文意在揭示韩愈其人其诗与佛禅的真实关系,并求进一步探求韩愈诗歌之于唐宋诗风变迁的过渡意义,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退之辟佛,却频作赠浮图诗”[3](P1637)似令人费解。 这里所谓“频作”者,是因其遭贬谪后,见诸韩诗的僧人禅师计有十数人之多,相交深契者是大颠、颖师等人,尤其是与大颠禅师的交游,可见出韩愈之于佛禅的实际态度和参悟程度。据陈善之《扪虱新话》载:“韩文公在潮州,与僧大颠往还……文公一日fù@②白大颠曰:‘弟子军州事多,佛法省要处,乞师一句’。颠良久,文公未会,时三平为侍者,乃敲禅床三下,颠云:‘作么?’平云:‘先以定动,然后智拔。’公乃谢三平云:‘和尚门风高峻,弟子于侍者还得个入处’。”[2](P1453)如此言语行迹曾招致物议,许多人认为韩愈对待佛禅的态度是两副面孔:一面在儒家以“道统”(韩之“道统”理论及其所排定的“道统”谱系,也受了南宗禅“教外别传”和衣钵承祖认宗的启发)自任,严气正性而大言排佛,又一面在佛门低首堂前,不敢多言妄语,“以祗候久久,从首座得个入处为满足,为光荣”[2](P1453)。此类指摘不无道理,然而,此时斯地应须关注的有两点:第一,它坦露了韩愈对佛禅的真实态度,“退之表面所手佛者僧迹,里面所心折者佛理”[2](P1453)。他之所以冒死谏迎佛骨,是因为其前辈、同辈们早已察到的朝廷大倡法门后给国计民生造成了太多的弊端、祸端:“膏腴美业,倍取其多……逃丁避罪,并染法门,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检括,已得数千”(狄仁杰);“今丁口皆出家,兵悉入道,征行租赋,何以补之”(李峤);“今天下之寺无数,一寺当陛下一宫,壮丽用度,尚或过之,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其七八”(辛替否);“今军旅未宁,王畿户口十不一在……若比丘道士巫祝之流,岁巨万计”(常衮);“佛,空寂无为者也,道,清虚寡欲者也,今迷其内饰其外,使农夫工女堕业以避役,故农夫不劝,兵赋日屈,国用储用@③耗”(李叔明);“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惑愚者,岁计三万有余……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可知”[4](P328—329)。数以万计的僧侣中“谋道”者少,“谋食”、“浮食”者众,此洵属韩愈排佛的底蕴、初衷,而对于大而包容的佛理,却是让韩愈“心折”的。第二,韩愈到贬所与禅师诗僧交游,甚或执“弟子”礼向禅师问道,这无论是时代抑或个人的原因,都是颇合逻辑的。在社会的大背景上,南宗禅活动的舞台已大面积展开,至元和期间“释氏尤甚焉”[5](P289), 此时唐代前期流行于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士宦禅隐”已为“贬官禅悦”所替代,这是因为唐后期,大批文人因政治风波、仕途坎坷而被放逐,流放生涯使其得以亲近佛禅,影响甚或改变了其人生哲学,一时间形成了颇为壮观的“贬官文化”。可以说,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贬官”,不管是寻求思想依托抑或抒发性情的需要,斯时斯地,庶几“既贬则禅”,尤其是他们的贬谪地又是南宗禅的发祥、盛行地区,亲和佛禅就显得颇为自然,甚合逻辑。从根底上说来韩愈亦不能自外于所处的时代,许多人对韩愈表示了理解,例如俞文豹《吹剑录》称:“韩公《佛骨表》慷慨激烈,不以死生祸福动其心,及潮州之行,涨海冥méng@④,炎风搜扰,向来豪勇之气,销铄殆尽。其谢表中夸述圣德,披诉体艰辛,至于佛法,亦fù@②屑意”[2](P1458),身居“涨海冥méng@④,炎风搜扰”的瘴疠之地“屑意”佛法自是情理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