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住的心性禅法由于直彻本源,深得南北宗各界的广泛认可,并纷纷归向。北宗老福(义福)法系的知一,是陇州开元寺的禅师,久闻无住和尚的大名,特地到成都参拜。无住问他如何修行,他以“看净”回复。无住便说:“法无垢净,云何看净?此间净由不立,因何有垢?”遂教以心性禅法,“自他俱离,成佛菩提。”此后,知一闻说,言下悟,改名超然,成为他的弟子,不离左右,乐行作务。
三、一切时中总是禅。无住对那些为完成程序而坐禅的做法持反对态度。他说:“无忆是道,不观是禅,不取亦不舍,境来亦不缘。”又引《禅门经》说,不可为贪求禅的意境(禅味)而坐禅,为形式而坐禅就是“菩萨缚”,认为“定无出入”,应当“不入三昧,不住坐禅”,否定带有特定意图的坐禅,因为这样做法容易使自己的心性受到束缚,清净的真如自性不易现前。他认为只有在无念的情况下进行禅观才能真正体会到禅悦,指出:“一切时中自在,勿逐勿转,不沉不浮,不流不住,不动不摇,不来不去,活泼泼,行行坐坐总是禅。”“永无生寂,永无垢净,永无是非,活泼泼,一切时中总是禅。” 这里的“一切时中”概括了禅僧行住坐卧人生的基本活动范畴,使禅更加业务化,人性化和专业化。
无住的禅法思想,可以用“活泼泼,行行坐坐总是禅”及“活泼泼,一切时中总是禅”等语来概括,即是说不要刻意地去坐禅,实际上禅的真正意义充满了时空,涉及行住坐卧各个方面,如果刻意地去做某个事物,就失去了禅的真正意义。换句话说,在任何时间与情况下,都要使本来具有清净的心做到“无念”,舍弃一切是非、垢净等等差别观念,自己的身心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处在禅定之中。无住本人不只是形式上的坐禅,他把禅法融入到行住坐卧生活实践的各个方面,而讲究在生活各个方面是否能做到“无念”,只要能做到“无念”,就能体会到禅悦与快感。“无念”与“一切时中总是禅”在这里成了对立统一的两个概念。
无住对三宝的定义做出了新解释,他说:“知法即是佛宝,离相即是法宝,无为即是僧宝。”这三者亦称之自性三宝,“知法”、“离相”、“无为”的真正意义在无住那里不外乎是“无念”及“心性”。易言之,只要自性三宝具备,所期求达到的真如境界就正本清源了。这与慧能曾用觉(佛)、正(法)、净(僧)[22] 来解释三宝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住的解释将重点放在了自性圆满无碍的角度,凸显的是他不主张读经、念佛、礼忏等日常佛事活动的思想。他注重自性圆满的追求,反对执著文字语言及名相形式等内容,因为这种执著会有碍于自性的显现。而慧能的解释则不同,涵盖的是佛教思想及教团等更宽泛的内容,注重佛教思想的弘扬和佛教队伍的发展,认为这才是佛教徒所要做的事情。前者强调内在三宝,后者强调外在三宝,二者之间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佛教的发展离不开戒律的存在,它时刻规范着僧人的言行以保持教团的纯洁。比丘有250条戒律,比丘尼有500条戒律,这些戒律指导着僧尼的修学和行为规范。对于戒律,无住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用“无思虑”即无念的道理对戒体作出了新解释,认为“戒体”既不是色,也不是心,而是“众生本性”。“妄念不生,即是戒律满足”。相反,如果有意地去持戒,“即破大戒”。这种解释,等于否认了戒律的重要性。受这一理论指导,无住所住寺院在招收弟子及从事寺院日常活动时,律是被置于一边而不顾的。宗密撰《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即称:
其传授仪式,与金门(即无住之师金和尚——引者)下全异。异者,谓释门事相一切不行,剃发了,便挂七条(七条衣,亦名袈裟,三衣之中上衣,计其条数共七条——引者),不受禁戒。至于礼忏转读,画佛写经,一切毁之,皆为妄想。所住之院,不置佛事。故云教行不拘也。[23]
从这一记载看,在保唐寺无住门下出家,在剃发之后即披袈裟,既无需授戒时的羯摩仪式,也无需无相禅师举办的那种“授缘”仪式,更没有其它寺院的转经、礼拜、画佛像、忏悔等佛事活动。这样的修学特点既不同于全国寺院固定的修行模式,而且也有别于同属智诜禅系的净众寺,即使在保唐寺,无住不重戒律的做法也是前代所罕见的,这是无住在无相禅法基础上对修习形式进行的一些变革。如果说智诜、处寂、无相禅法的修行方式具有传统性和保守性,那么无住禅法的修行方式体现出的则是开放性和变革性,无住禅法与前代蜀地禅师间存在的最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