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缘起
作为佛教石窟中糅合道家题材最典型的例证之一的莫高窟北魏晚期—西魏时期开凿的第249窟和第285窟窟顶壁画,屡屡被学界所提及。但长期以来,道家题材是如何进入佛教石窟的、是用以表现佛教主题还是表现中国道家神仙主题等,争论不断,至今也未定论(注:近年关于第249窟窟顶内容不同观点的撮要,请参见斋藤理惠子《敦煌249窟天井中图像内涵的变化》(贺小萍译),《敦煌研究》2001年第4期,原文发表于日本《佛教艺术》第218号(1995年)。另见刘永增《莫高窟第249窟天井画的图像学研究》(提要),《2000年敦煌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提要集》,敦煌研究院编,2000年8月。)。20世纪80年代中期,何重华先生在《敦煌第249窟:维摩诘经的再现》(以下简称何文)(注:该文是何重华先生的博士学位论文,他于1985年赠给敦煌研究院资料中心1册英文打印稿。),首次提出了第249窟是表现《维摩诘经》道场的。他以该窟西披壁画内容为主,通过比较莫高窟其它洞窟的维摩诘经变画面上的相似性以及这一时期表现维摩诘形象图像上的不一致性等,并结合历代对该经的各种注疏和海内外所藏相关的造像实物,认为第249窟壁画表现的是《维摩诘经》的内容,窟中的中国传统题材的诸形象也是借来表现佛教神祗的[1]。其观点为我们考察第249窟壁画内容开拓了新的思路,但当时仅有个别学者表达了相同的看法[2],主流学界基本上没有关注这一观点和进行讨论。近20年过去了,我们对《维摩诘经》及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研究也不断深入,出现了许多新成果。今天再回头看看何文的观点,我认为尽管有其偏颇之处,但从图像学和信仰层面来看,仍有进一步关注和探讨的必要。我想,结论固然重要,但探索和思考的过程本身更能体现研究的价值。故在何文观点的基础上,特别就西披内容的定名提出一些看法。
二、莫高窟第249窟西披的内容
第249窟是北魏晚期—西魏时期开凿的覆斗顶形殿堂窟。窟内西壁开一龛,内塑倚坐佛,南北二壁中央各绘一铺大型说法图,窟顶四披绘佛教和道家的各种神灵,四披之间及四披与各壁面之间以深色的装饰带相隔。窟顶四披的主要形象为:西披中央绘阿修罗和须弥山、天宫建筑,东披中央绘摩尼宝珠,北披和南披中央分别绘乘龙车和凤车的天人。南、北披的人物形象,一说是道家的东王公和西王母[3],一说是佛教的帝释天和帝释天妃[4],也有人认为是正在登仙途中的男上士、女上士[2]。
其中,西披的图像尤其引人注目。面面中央绘耸立于大海中的须弥山和阿修罗,须弥山整体轮廓呈X状,上部宽大,腰部细小,底部又渐宽。山腰中部左右缠绕着两条龙,龙身沿着须弥山盘旋而上,龙首上仰,直抵山颠,其尾向下垂落,入于绿色的大海中。须弥山诸峰中央,是宏伟的城堡,正中有青色汉式门阙,两扇门稍稍打开。须弥山前,是直立于大海中央的四目四臂的阿修罗,水不过膝,上身赤裸,腰着红色大裙,两手高举日、月,另外二臂屈于胸前,一条飘带自四肢顺势弯曲垂下。整个画面以须弥山和阿修罗为中轴,南北两侧自上而下绘各种人物。上部对称地绘道家的风、雨、雷、电四神:南侧自上而下为兽面人身转动连鼓的雷神、手执锲形武器的电神,北侧相应地绘舞动飘带行雨的雨师和吹气鼓风的风神;中部须弥山半山腰处,南侧面一人首鸟身的神瑞动物,对应的北侧面一姿态轻盈、临空飞翔的飞天;画面下部南北两侧对应地各绘一汉式歇山顶的亭楼建筑,前部遮阳板高高翘起,内各一坐姿人物,皆裸上身,相向而坐,似在交谈。其中南侧一身头光明显,北侧一身头光已十分模糊。建筑物外面绘双髻、肩生双翼的天人,其形象特征似中国传统“耳出于项”的羽人;下方绘猿猴、鹿、鸟等动物和兽头人身、肩生双翼的等怪兽(图版1)。
图1 莫高窟隋代第262窟维摩诘经变
(引自《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石窟经变篇》)
何文认为,从总体上看,西披画面以阿修罗和须弥山为中心,这是明显的佛教题材,而其他出自道家的人物和神瑞动物也与阿修罗的种种传说有关,至于西披下部两侧建筑内的印度—西域式人物,何文则将其定名为维摩诘和文殊菩萨,并进而认为西披和整个窟内的画面是用来表现《维摩诘经》主要内容的[1][P226],并且列出了相关的内容,主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