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的童年时代
太虚的童年多灾多难,而且不像其他佛教大师那样有着神话般的色彩。他的出家虽有曲折,不过也就是因为是一个平常的孩子,所以要不得追求神通罢了。
在动荡不安的1890年,恐怕谁也不会留意浙江海宁长安镇上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在这年的1月8日,镇上的泥瓦工吕骏发迎来了他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望着襁褓中哇哇啼哭泣的婴儿,吕骏发不由得感慨万千。吕骏发原籍浙江崇德,祖上世代务农。幼年的吕骏发孤苦贫弱,由于生适乱世,家乡难以安居。因此十几岁时,他便将祖产田宅转托族人照料,而自己孤身一人,外出打工谋生。几经流离,来到海宁长安镇,在一个建筑队当上了一个泥瓦工,并且一干就是十几年。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吕骏发以他的勤劳、朴实渐渐赢得了周围同伴的喜爱,甚至还获得了工头张其仁的青睐,并被张其仁招赘为婿。1889年春天,吕骏发与张其仁年仅16岁的女儿结婚成家。望着端庄秀丽、凄婉柔弱的新婚妻子,想到自己十几岁但离开家乡,外出谋生,在外漂泊多年,历尽艰辛,如今总算娶妻成家,能够享受安宁,能够感觉家的温馨,仿佛在风浪中颠簸多年,已遍体鳞伤的破船母终于找到了停泊栖息的港口,吕骏发心里不由得激荡起一阵了的幸福感。中国传统习俗总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的降生无疑为吕骏发 辛劳的生活增添了乐趣。从活泼、可爱的儿子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新新的力量,一种新的希望。像那时底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他希望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此,他专门请村里的占卜先生为儿子测算,说小孩生在农历己丑年、丁丑日、乙丑之生辰。在五行中缺金木水,因而为孩子取名叫淦森。望着新生的儿子,吕骏发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他把这种巨大的喜悦化作更勤奋的动力。便要攒起足够的钱,供儿子读书,让儿子将来能跻身仁途,甚至出将入相,而不必像他这样靠卖苦力谋生。
然而,在社会秩序崩解的时代,吕骏发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加倍的劳作没有换来应有的报酬,只是落下一身病。他不久便重病突发,在生下淦森的第二年秋天竟猝然离世,年仅28岁。他的经历是乱世中老世,使这个本来还有着天伦之乐的三口之家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她原想带着淦森去崇德,也就是吕骏发老家,依族人寄居,但遭到了拒绝。为此,她只能带着年幼的淦森,暂时寄居在娘家。3年后,由于生计艰难,在娘家也无法再呆下去。她只能抛离骨肉,而把年仅5岁的亲子托付给母亲,也就是淦森的外祖母,自己改嫁到石门县洲全镇上一户李姓人家。淦森虽小,已有些懂事,他哭啊闹啊,又不得不离开母亲,幼小的心灵充满了凄苦。他不知道在他漫长的生命旅程中还要遭遇多少生离死别的无奈,还要面临多少艰难困苦的折磨。也许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淦森偶而想起丧父离母的幼年经历,会更痛切地体验到,其实在我们生活着的这个大千世界,有很多事情是我们不能也无法改变的,我们即使不愿也只能默默承受。但一个人的整个一生中,只要不绝望,不失信念,善待他人,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在吕淦森的整个少年时代,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恐怕就是他的外婆了。外婆姓周,原是江苏吴江地区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因家境优越,小时候曾续书识字,因而虽是女流之辈,却见多识广,为人做事坚决果断。周氏早年结婚后,曾生了个儿子叫子纲。不久,因为太平军与清兵对峙,战争连绵,在家乡无法安居,便带着儿子处出避难。同经周折,来到了长安,后来又嫁给当地有名的泥水工头张其仁,并生下一个女儿,这就是淦森的母亲。外婆早年生活动荡,因而到了晚年,虔诚信教,道佛不分,并且常年居住在离长安镇三里之遥的大隐庵。淦森在母亲改嫁后,便随外祖母同居庵中,这时外祖母已60岁了。淦森住在庵中,生活起居全靠外祖母照料。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外祖母前夫生的儿子,也就是淦森的小舅舅张子纲。子纲幼年时便随母亲来到长安,自幼聪明令俐,熟读诗书,曾经参加过童子试,心想科举及第,步入仕途。后来用功过度,患难与共上吐血症(肺结核),为治病又染上鸦片瘾,日子逐渐变得穷困潦倒。他可以说是社会失序和鸦片贸易的双重学害者。从此他再也无心科举,便在庵里开设蒙馆,以教学度生。因而淦森在庵里受到外祖母无微不至的生活照料,使他孤若无依的幼小心灵感受到一种温暖和慰藉。他生活中最早的能够明晰回忆起来的印象,就是庵内观音龛前的琉璃灯。有一次,他注视着外婆把灯放下来,添了油,燃了火,又扯上去,想象着那背后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在牵动着。(《太虚自传》)这是他意识和想象的萌发。无疑,闪亮与神秘激起了他的好奇。与此同时,他开始在舅舅的蒙馆里跟着舅舅读书识字,并且取学名沛标,生活暂时安定了下来。
然而好景不长,这天小淦森正上着课,突然感到浑身不适,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让他几乎无法支持,等到外祖母闻迅赶来时,已是脸色苍白。他还感到身上的一阵阵地冷,牙关紧咬,说不出话来。外祖母把他扶到床上休息。到了晚上,淦森忽然又发起高烧。一直守候在床边的外祖母焦急万分,并让舅舅连夜去找了镇里的郎中前来诊治。
“怎么样,先生,到底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没等郎中仔细完,外祖母便迫不及待地问:“这孩子怕染上疟疾。”郎中沉吟片刻,一脸为难的样子说:“这病虽说一时尚无生命之虞,但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根治,只能好好调养着再说。”“唉,这孩子真是命苦呀!”想到小淦森自幼丧父离母,如今又染重病,外祖母不禁老泪纵横,“菩萨保佑,让这苦命的孩子是点好起来吧。”
幸而,吃了郎中开的药,再加上外祖母的精心照料,淦森的病情很快好转了,但正如郎中所预料的,一直难以根治。在以后的几年时间里,疟疾像阴魂不散的恶魔一般始终困扰、折磨着年轻的淦森,也严重影响了淦森的正常生活。身体好一点的时候,淦森便在舅舅的蒙馆里跟其他孩子一起读书,而更多的时候是淦森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以及他们课间游戏发出的欢快笑声,淦森的心里充满了苦涩:为什么别的孩子都人父母疼爱,那么健康,那么快乐,而偏偏他被剥夺了这一切,要独卧病榻?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这种痛苦的、毫无乐趣的生活到底还要维持多久?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快乐地玩耍?他问苍天,苍天无语;他问大地,大地无言。有时候,他真想冲到外面去大叫几声:“啊!……”他幼小的心灵几乎难以承受困惑和迷惘的重压,时间一久,便只觉得一阵阵的焦躁不安,周围的一切,简陋的环境,沉闷的黑夜,都让他产生一种窒息般的感觉。说也奇怪,此外只有帝边不时传来的外婆的念佛声,能使他近乎狂燥的心渐渐平静。虽然他不懂外婆一天到晚念的是到底是什么,但他去从中感受到一种静谧、一种安宁,能使他暂时忘掉种种烦恼忧而归于一种平静,使他从焦虑不安中解脱出来直到安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