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徒在修行中运用通过坐禅使意识趋于宁静的训练。勒维尔指出,所有的心理学家和哲学家一直承认,在受控制的、被集中于一个确切客体的、被指导的思想的状态,与无纪律的思想的状态及不受指导的观念联合之间存在着区别;
佛教对消极的情绪和积极的情绪进行区分,把以一切可能的手段谋求他人的幸福、强烈的自我改造的欲望等当成是佛教的基本道德。勒维尔用伊壁鸠鲁学说中必要的欲望与非必要的欲望来予以回应;
在大乘佛教经典中,用旋火成轮比喻认识的虚幻。对此,勒维尔用完形心理学即Gestalt Psychologie来进行比较;
修行的目的是为了发现真实的自我,佛教主张人人皆有佛性,只不过这种完善、这种佛性被许多层对“我”和现象的固有实在性的眷恋而产生的消极心理遮蔽了。开悟的“道路”就是要解除所有遮蔽这种真实本性的东西,以重新看见这种本来面目。因此,成佛之路乃是一种重新发现。对此,勒维尔以柏拉图的回忆说(reminiscence)来回应。对于苏格拉底而言,“学习就是回忆起原已忘记的东西”;
缘起论是佛教的核心观念。佛教认为,“此有则彼有,此生则彼生”,一切事件都是与其他事件相联系而生起。对此,勒维尔引用了西方哲学史上的一些派别来予以回应:有的认为现象存在并且就是实在性,这是经验论;有的宣称现象是彻底的幻象,这是绝对唯心主义,例如十八世纪的贝克莱哲学;有的宣称现象是一团混乱的相互连结的事物,但在这众多事物中因果关系又是彻底虚幻的,这是休谟的哲学;有的宣称现象本身不是实在性,它是一种综合,一半由外部世界所提供,一半由人类精神所建造,这是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的要旨。
《和尚与哲学家》揭示出佛教与西方文明的分歧。西方文明注重对外在世界的改造,佛教注重对自我人格的铸造;西方相信科技进步,注重技术的创新;佛教相信提升智慧,注重心灵的净化。佛教认为,物质再丰富,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有追求智慧、明心见性才是当务之急。在佛教看来,人类的一切痛苦、烦恼、争端,都在于自我中心主义。在我们生命的每个时刻,我们都在与精神打交道,精神的最微小的改造也会对我们的生存过程和我们对世界的感受产生巨大的影响。“在对话中,父亲的愿望是理解、分析和比较 ,儿子则以兼具东西方文化素养的僧侣身份参极参与和解释,整个交谈充盈着哲士的机敏和深刻,信徒的执着和忠诚。”【钱林森:《佛教与西方思想的对话——读〈和尚哲学家〉》,《跨文化对话》(八),上海文化出版社,2002年。】这次对话的结果,是哲学家对于佛教表示出越来越多的钦佩。在对话中,佛教关于克服利己主义、扩大利他主义的主张都得到了特别的强调。这场对话的重心是作为和尚的儿子向父亲不遗余力地宣扬佛教教义,以致于父亲惊叹“你就要向我展开整个佛教学说!”
这场对话被西方人看作是巨大的成功,标志着西方人对佛教日益增强的兴趣,并且还导致了官方对佛教的进一步承认,从1997年1月开始,佛教徒在每周日早晨的宗教节目中,获得了15分钟的演说时间。这次对话还引发了另一部佛学著作的产生,从研究十九世纪佛教哲学观念入手,将西方人对佛教的接受进行历史的分析【Roger?Pol Droit:Le Culte du Néant,Les Philosophes et Le Bouddha.Paris,éditions du Seuil,1997. Reviewed by Alioune Koné:Ecole des Hautes études en Sciences Sociales.Paris, France。】。
勒维尔是一位追求理性的哲学家,他对宗教中的信仰成份持拒斥的态度,对基督教中的信仰成分表示怀疑。他对那些在“出神状态”中见到过上帝的基督徒,虽然也承认“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确实体验到了神圣”,却认为“他们的证据仍然不等同于一个理性的证明”。他还将一些基督教士的通灵体验“视为纯粹的魔术幻影”。对佛教的信仰同样表示怀疑。他在对话中虽然引用基督教的观念回应佛教观念,但他本人对基督教并不完全认同。这决定了“代表着一种西方理性主义传统”的哲学家与和尚儿子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信仰层面的对话。
二、以尊重基督信仰为主调的佛耶对话
本模式以现代禅与基督教的对话《佛教与基督教信仰的交会》为代表。
对话的一方是现代禅教团,一方是台湾信义神学院和亚略巴古基金会。信义神学院为华人基督教界的研修机构,亚略巴古是长期致力于向亚洲人传教的北欧基督教差会,现代禅教团则是植基于印顺法师人间佛教思想、重视修证的佛教新宗派。在因缘际会之下,从2000年到2002年,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针对佛耶的核心教义与信仰体验进行了几场对话。其中现代禅对话人主要是信佛人李元松先生。李元松先生(1957—)是现代禅的创始人,现代禅教团的创办人。1989年创立现代禅教团,于1996年7月尝试建立了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都会型修行社区——象山修行社区,成为台湾佛教、乃至中国佛教史上第一个都市丛林。
众所周知,印顺法师在佛耶的“交会”中,为了应对基督教的挑战,采取了佛教部落主义立场,从佛教的缘起论出发,对基督教的上帝观等思想进行激烈的抨击。现代禅“继承印顺导师的思想,并批判印顺导师的思想”,【《佛教与基督教信仰的交会——现代禅与中华信义佛学院的对话》,[台北]现代禅出版社,2002年9月,52页。以下凡引此书,仅注明页码。】一方面继承印顺的观点,另一方面宣称“印法顺师到底是出家人,有很多看法不免都站在出家人的立场,而比较缺乏跳出佛教圈开阔式的思考和眼光”(p.54),与被印顺极力贬斥的基督教积极展开对话。信佛人说:“佛教是很深邃的,但是我也发现基督教深不可测——这项发现让我既高兴,又有挑战自己原本信仰的考验。”(p.94)这种不惜冒着改宗的危险,而坦诚地与基督教进行对话,确实体现了其宣称的在真理之路上是个“拚命三郎”的特色【实际上,信佛人对基督信仰的好感、喜欢或敬爱,在十几年前撰写的《无限的慈悲》中就有所表露:“柔顺地自称是神的仆人,且愿意终生服侍主,这样的人和教义是很了不起的,名词上尽管是基督徒,但更接近无我的境界。”(p.47)2000年以来的对话,使他的这种观点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