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艺术中的禅(10)
时间:2008-05-15 10:41来源:缘起作者:Eugen He… 点击:
师父想了一会后说,「如果你以为只要大概 解这些深奥的关系,就可以帮助你,那你就是在幻想。这些过程是超过理解范围的。别忘了在大自然中也有许多关系是无法 解的,但是又如此真实,我们就习以为常,彷佛是天经地义的。我给你一个我自己也经常思索的例子:蜘蛛在网中跳舞,不知道会有苍蝇飞入它的网中。苍蝇在阳光中随意飞舞,不知如何飞入网中。但是透过蜘蛛与苍蝇,『它』舞动了,于是内在与外在便在这场舞蹈中合而为一。同样的,射手不用瞄准地射中靶子—我无法再多说了。」
虽然这个比喻没有带给我满意的结论,它占据了我的思绪。尽管如此,我的内心还是难以释怀,我无法无牵挂地练习。过了几个星期,一个较清楚的异议开始在我心中形成。于是我问师父,「是否有这个可能:你经过了多年的练习,可以如反射动作般举起弓箭,就像一个梦游者一样确实,所以,虽然你拉弓时没有刻意瞄准,你也一定会射中箭靶—因为你根本就不会射不中?」
师父早就习惯了我这些令人疲倦的问题,他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说,「我不否认你说的不无道理。我面对箭靶,就算我不刻意朝箭靶的方向注视,也必然会看到它。然而我知道这样看是不够的,不能决定什么,也不能解释什么,因为我对那箭靶是视而不见的。」
「那么你蒙住眼睛也应该能射中它。」我脱口而出。
师父瞄了我一眼,使我害怕我对他失礼,然后他说,「今晚来见我。」
师父这两箭显然也射中了我:我彷佛在一夕之间改头换面,不再对自己射的箭感到烦恼。师父为了进一步加强我的信念,在我们练习时他从来不会看箭靶,而只注视着射手,好像从射手身上便可以知道箭射当晚,我面对他坐在一个垫子上。他给了我一杯茶,但没有说话。我们这样坐了许久。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茶壶在炉火上的沸声。最后师父站起来,示意我跟随他。练习厅里灯火通明。师父叫我把一根细长如织针的小蜡烛插在箭靶前的沙地上,但是关掉箭靶上的灯光。箭靶四周暗得看不见靶的轮廓,如果不是那支小蜡烛的细小火焰在那里,我根本无法确定箭靶的位置。师父「舞」过了丁式,第一箭从耀眼的光亮中直射入黑暗。我从声音知道箭已中靶。然后第二箭也射中了。当我打开箭靶处的灯光时,大吃一惊地发现第一箭射在靶的中心,而第二箭劈开了第一箭的箭尾,穿过了箭身,插在第一箭边上。我不敢把两枝箭分别拔出,只好连箭靶一起搬回来。师父仔细地审视一番,然后说,「你会想,第一箭不算什么,因为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熟悉了箭靶的位置,即使在黑暗中,我也知道目标何在。或许如此,我不想否认。但是第二箭射中了第一箭—这你要怎么解释?无论如何,我知道这一箭不能归功于『我』。是『它』射了,也是『它』射中的。让我们向箭靶鞠躬,就像对佛陀鞠躬一样。」得如何。我问起他时,他坦然承认确实如此。我自己也能够一再证实,他在这方面判断的正确性,丝毫不下于他射箭的准确。就这样,经过最深沈的专注,他将艺术的精神传授给他的学生,我也不怕承认,虽然我怀疑了很久,我从我的经验中证实了直接心传的说法不是空言,而是实№存在的事实。当时师父有另一种帮助我们的方式,他也称之为箭术精神的直接心传:如果我一连好几箭都没射好,师父会用我的弓来射几箭。这个作法的影响十分惊人,彷佛弓变得不一样了,更愿意也更谅解地让我拉开。这个现象不仅发生在我身上,跟随他学习最久与最有经验的学生,来自于各阶层的人,也都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事实,很奇怪我的明知故问。相同道理,剑道大师们都坚决相信,每一把剑都灌注了铸剑师无限的心血与精神,他们在铸剑时都穿着丁式的服装。他们的经验无比丰富,技巧无比纯熟,对于每一支剑的特性都了然于心。
一天,我的箭刚脱手,师父便叫道,「这就是了!向目标鞠躬!」然后,我瞥向箭靶—很抱歉,我实在忍不住—看见那支箭只是射在箭靶边缘上。
「那一箭射对了,」师父肯定地说,「开始时理当如此。不过今天到此为止,否则下一箭你会特别费心,破坏了一个好的开始。」
后来在许多的失败中,偶尔会有连续几箭正确地击中箭靶。但是只要我的脸上露出丝毫的满意神色,师父便会以少见的严厉相向。「你在想什么?」他会叫道,「你已经知道射坏了不要难过;现在必须学习射好了不要高兴。你必须使自己解脱于快乐与痛苦的冲击,学习平等超然地对待它们,你的高兴要像是为了别人射得好而高兴,不是为了你自己。你必须要不断地练习这个作法,你无法想象这有多么重要。」
在接下来这几周,这几月里,我度过了我这辈子最艰苦的学习历程。虽然我无法轻易接受这种纪律,但我逐渐明白我实在受惠良多。它摧毁了我最后一丝对于自己的顾虑与情绪的起伏。一天在我射了极好的一箭后,师父问我,「你现在明白了我说『它射了』,『它射中』的意思吗?」
「恐怕我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我回答,「甚至连最简单的事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是『我』拉了弓,或者是弓拉了我到最高张力状态?是『我』射中了目标,或者目标射中了我?这个『它』用肉眼来看是心灵的,用心眼来看则是肉体的?或者两者皆是?弓,箭,目标与自我,全都融合在一起,我再也无法把它们分开,也不 要把它们分开。因为当我一拿起弓来射时,一切就变得如此清楚直接,如此荒唐的单纯…」
「现在,」师父插嘴道,「弓弦终于把你切穿了。」
7 结束与开始
五年多过去了,师父建议我们去通过一次考试。「这不仅是技术的表现,」他解释,「射手的精神气度占有更高的¤值,连最细微的动作都要算数。我期待你们不要因为旁观者在场而分心,要十分平静地完成丁式,旁若无人似的。」
之后几个星期,我们也没有把考试放在心上;一句话都没有提及,一堂课常常射了几箭就下课了。相反的,师父要我们在家里进行丁式,练习步伐与姿势,尤其要注意正确的呼吸与深沈的专注。
我们按照指示,在家里不用弓箭地练习丁式,习惯之后,我们马上发觉自己很快便进入不寻常的专注状态。我们越是放松身体,这种专注的感觉也越强烈。当我们上课后,再次用弓箭练习丁式时,这些家庭练习的效果宏大,我们能够毫不费力地滑入「当下的真心」状态中。我们对自己极有把握,因此能够以平等无差别的心情期待着考试之日,以及旁观者的来临。
我们成功地通过考试,师父不 要用困窘的微笑来博取观众的宽宏。我们当场就 了证书,上面注明了我们熟练的等级。师父穿着庄严的大袍,精彩地射了两箭,作为典礼的结束。几天之后,我的妻子也在一场公开考试中获得了花道师父的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