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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艺术中的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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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个被禅所转变的人,通过了「真理之火」的试炼,其生命的表现是我们无法忽视的。于是我们受到心灵的驱使,渴望发现一条道路,通往造成如此奇迹的无名力量。但是仅仅靠着好奇是无用的,我们期望禅师至少能够描述那条道路,这种期望应该不算过分。没有一个玄学或禅的学生能够在一开始就达到自我完美。在他终于洞悉了真理之前,有多少事情必须克服与抛弃!他在那条路上,有多少时候要被孤独的感觉所折磨,觉得自己是在尝试不可能的事!但是有一天,不可能会成为可能,甚至可以自证。那么我们为何不能希望有人能为我们描述一下这条长而艰辛的路,让我们至少可以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们要不要走上这条路?
  对于这条路及其各阶段的描述,在禅宗的文献中几乎完全找不到。部份原因是由于禅师都极力反对任何具有形式的指导。禅师从自己的经验中得知,若是缺乏老师的引导与禅师的帮助,没有人能够一直走下去的。另一方面,同样明显的是,由于他的经验,他的克服及精神上的升华,只要仍旧是属于「他的」,就必须不断地再克服与升华,直到一切是「他的」都被消灭了。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一种基础,让「包含一切」的真理经验来提升他超越日常,个人的生活。他仍然生活着,但活着的已不是他的自我。
  从这个观点,我们可以 解为什么禅师总是避免谈论他自己和他的求道过程。不是因为他认为谈话是不谦虚的,而是因为他把谈话视为对禅的一种背叛。甚至连决定说一些关于禅的事,都会让他感到万分犹疑。他脑海中有一位伟大禅师的例子警告着他,那位禅师每当有人问他禅是什么时,他会寂然不动,彷佛没有听到问题似的。如此一来,又有什么禅师会想要尝试说明这位伟大禅师所置之不理,毫不在意的问题呢?
  在这些情况下,如果我自限于一些谜般的偈语或躲藏在一些响亮的言词之后,我就是在逃避我的责任。我的目标是去说明禅的性质,它如何深入影响了一项艺术。这种说明当然无法解释禅的根本,但是至少要显露有东西是存在于那无法看透的雾中,就像是夏季风暴欲来之前的闪电。 解这一点后,射箭的艺术就像是禅的一所预备学校,它让初学者能透过自己的手而对那些无法 解的事有较清楚的概念。客观说来,从我前面提及的任何一项艺术,都有可能到达禅的境界。
  然而我相信,去描述一个箭术学生必须完成的课程,是完成我的说明目标的最有效途径。更具体地说,我将要尝试叙述我在日本的六年时间中,跟随一位伟大的箭术老师学习的经过。所以是我的亲身参与容许我做如此的尝试。即使是预备学校,仍然有许多的谜题,为了使大家都能够 解,我只好详细地回溯我在成功地进入「大道」之前,必须克服的所有困难,所有 碍。我以自己现身说法,因为我找不到任何其它方法来达到我所立下的目标。为了同样的理由,我的报告将只限于最基本的细节,这样可使它们更清楚明白。我刻意避免描述这些教诲的背景环境与深深刻印在我回忆中的情景,以及最重要的,避免描述师父的形象—虽然这是非常难以克服的欲望。我要描述的一切都环绕着箭术,而有时候我觉得箭术的说明比学习还困难;这些说明必须够深入,让我们能瞥见在遥远的天№,禅所活生生存在呼吸的空间。

  2 从学禅到学射箭

  我为什么要学习禅,而且因此学习箭术,这 要加以解释。当我还是学生时,彷佛被某种秘密的冲动所驱使,我就对神秘主义之类的玄学别有向往,虽然当时的时代风尚并不鼓励这种兴趣。然而,尽管我费了很大的努力,我越来越清楚,我只能从外面去接触这些玄学的文字;虽然我知道如何在所谓的原始神秘现象周围绕圈子,我无法跃过那像高墙般环绕着神秘现象的界线。在庞大的玄学文献中,我也找不到我所要追寻的事物。在失望与挫折中,我逐渐明 ,只有真正超然的人,才能 解什么是「超然」;只有那冥思的人,完全达到空灵无我的境界,才能与那「超然的实体」合而为一。因此我终于明白,除了靠个人亲身的体验与痛苦之外,没有其它道路通往神秘;若是缺乏了这项前提,一切言语都只是空谈罢了。但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进入神秘的人呢?如何才能达到那真实的超然,而不是空想呢?与那些大师们相隔了数世纪时光之遥的人们,是否还一条途径呢?生长于完全不同情况的现代人要怎么办呢?我从未找到任何满意的答案,虽然曾经有人告诉我一套循序渐进的方法,保证可以达到目标。但我缺少了可以代替老师的详细准确指引让我走上那条路,或至少指引部份的旅程。然而,就算是有如此的指引,这样就足够了吗?指引最多只能使人
  有所准备,来接受某些甚至连最好的方法也无法提供的事物,因此,是否任何人类所知的方法都无法造成神秘的经验?不管我如何看这个问题,我都发现自己碰上了锁住的门,但是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停地去敲动门环。我的渴望不止息,而当渴望困倦时,又会渴望着渴望的心。
  因此,当有人询问我(此时我已经成为一个大学的讲师)想不想去东京大学教哲学时,我极愉快地答应这个让我能够认识日本与其人民的机会,而且又有让我接触佛教,由内学习玄学的希望。我已经听说过,在日本有一种被严密保护的生活传统:禅。这项艺术的传授经过了许多世纪的考验;而且最重要的,禅的老师都非常通晓心灵引导的奥妙。
  我才刚开始熟悉这个新环境,就设法去实现我的愿望,我立刻碰上了难堪的闭门羹。有人告诉我,从来没有任何欧洲人认真地与禅发生关系,由于禅反对任何「教导」的痕迹,我不可期望它能带来任何「理论」上的满足。我费了许多时间才让他们 解我为何希望献身于不重理论的禅。然后他们又告诉我,欧洲人想深入这种精神生活的 域是没有什么希望的—这可算是东方最玄奥的生活方式—除非他能先学习一项与禅有关的日本艺术。
  必须先上某种预备学校的想法并未令我却步。只要有希望能稍微接近禅,不管多么费事我都愿意。一条迂回的路不管有多吃力,也比没有路要好。但是在符合这项目标的众多艺术中,我要选择哪一项呢?我的妻子只稍加犹疑,便选择了花道与绘画,而我觉得射箭对我较适合,因为我假设我在步枪与手枪射击上的经验会对我有利,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假设是完全错误的。
  我的一位同事,法学教授宗藏小町屋(Sozo Komachiya),学习箭术有二十年之久,被视为校中最有造诣的代表。我拜托他介绍我给他先前的师父,有名的键藏粟(Kenzo Awa)门下做学生。师父起先拒绝我的请求,说他以前有教导过一个外国人的错误经验,至今仍然感到后悔。他不准备重蹈覆辙,以免学生被这项艺术的特殊精神负担所伤害。我坚持师父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最小的弟子看待。他明白我希望学习这项艺术不是为了乐趣,而是为了「大道」,他才接受我这个徒弟,也收了我妻子,因为在日本,女子学习射箭是由来已久的传统,师父的妻子与两位女儿都是个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