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奘法师以前的那些译师们,很少涉及过因明著作的翻译,当然,幷不是完全没有,有那么一丁点儿。比如僧佑法师的《出三藏记集》中说,吉迦夜与昙曜流支二人在北魏孝文帝延兴二年,就是公元472年,他们译出了《方便心论》;毗目智仙与瞿昙流支于东魏孝静帝兴和三年,就是公元541年,他俩合译了《回诤论》,这事儿在费长房的《历代三宝记》中记的有;唐朝智升的《开元释教录》中记载真谛法师在梁简文帝大宝元年,就是公元550年,译了《如实论》。这三本书也是因明,是属古因明,不系统,而且很散,在玄奘法师前后,人们已经看不到这三本书了。这三本书其实现在还有,在《大正藏》的第三十二卷。物以稀为贵,所以,当时有许多人根据玄奘法师的讲解,给这部论作注,一时之间成了风气。中国人就有这么个习惯,干什么都是一阵儿风的。据有心人统计,前前后后竟有五十多家注疏,但我们现在不但看不到这些注疏,而且实际上连列也列不出来了,只知道神泰法师、靖迈法师、明觉法师、文备法师、文轨法师、璧公等有限的几家,但这几家的注疏到底是怎么个模样儿,也很难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都应该是有一定的价值,所以才能留下来,至少是留下了名字。其它的呢?估计也不会能超出玄奘法师的讲解多少。玄奘法师的讲解,窥基法师记录的比较详细。你听玄奘法师一译讲,你马上就有许多自己的领会、见解,这也是不现实的,那么,你立马仓促地写书,说实在的,也不是很严谨的态度。近代有一个黄侃,他对于写书立言的态度是十分十分的严谨,他说“五十岁以前不写书。”可惜他命不长寿,只活了四十九岁,但后人把他的批注、笔记、读书心得等整理整理,可不得了。当时玄奘法师译场中的那些人,也真是的,一听玄奘法师译讲,马上就写书,这个举动实在来说很难给作出恰当的评价。玄奘法师的学说为什么传不下来?弟子们的态度太草率估计也是个原因。当然,玄奘法师的学说传不下来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因为法师确实太高了,高处不胜寒,别人在他面前,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所以就对他敬而远之;他的唯识教理连一点儿漏洞也没有,让后人很难再发挥创造,很难成就后人的百世英名。道明法师曾说,人写文章必须得预先留下一点儿空子,让别人来响应,这样才能造起热热闹闹的形势。南怀谨有言,故留残阙处,付与竖儒争——这句话其实是清朝吴梅村的,刚晓法师这里说错了。
现在我对玄奘法师的译场也有一个想法,玄奘法师自己,那确实是厉害。梵文、汉文都通得不得了,而其它人到底怎么样呢?我们现在说起来,一开口就是,玄奘法师的译场有上千人,哪儿能译得不准确呢?译得准确、译得好我们承认,但你说是因为译场中有上千人,所以译得准确,这个判断我可不承认。真正的顶梁柱,只需有几个就可以了!当年,爱因斯坦公布了相对论之后,有人编了一本书,叫《反相对论一百言》,就是有一百个科学家出来,证明爱因斯坦错了。爱因斯坦笑了笑,“要想证明我错了,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了。”若凭人多势众、凭气势去压人,那是不行的。上千人,那若是上千笨蛋怎么办?当然,那是国家组织的力量,绝不会是笨蛋,但到底是不是真的象我们想象的那么完美?不见得。比如现在的中国社会科学院,那里边儿可以说是中国学界第一流的人才了吧,但他们中间有几个人写的书呀,嘁!错误照样在犯!难道第一流的学者就是高可不攀?!不见得的,有些错误根本就是常识性的错误。比如校点古籍,他们能把数论加上书名号~~数论是古印度的一个学说派别,可不是一本书~~见有论字儿就当作一本书!这是哪家的学问?还说阿赖耶就是灵魂!这根本就是常识性错误,外行的话。现在的第一流专家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想来唐代也差不多。当时那么多给《因明入正理论》作注的,不怕你书写出来,若没价值,写出来也是废纸!直到现在我们常用的,还是窥基法师的《因明入正理论疏》,这虽然署名是窥基法师,但实际是窥基法师对玄奘法师讲解的记录整理,这部疏的份量很大,也非常详细,人们就称窥基法师的这部疏叫《因明大疏》。
现在可以见到的除了窥基法师的《因明大疏》之外,还有文轨法师的注疏,因为文轨法师住在庄严寺,人们就把文轨法师的注疏叫《庄严疏》,不过《庄严疏》本来的样子也不见了。据说《庄严疏》本为三卷,其中第三卷是依据陈那论师的《因明正理门论》十四过类的内容来注《因明入正理论》似能破部分。这《庄严疏》的残本在宋初作者被改为了窥基法师,于1933年在山西赵城县霍山广胜寺的《金藏》中发现,另外,日本也存有《庄严疏》第一卷的残本。支那内学院的一帮人根据日本善珠法师的《因明入正理论疏明灯钞》、明诠法师的《大疏里书》、藏俊法师的《大疏钞》等所引《庄严疏》的说法,订正了《庄严疏》残本的第一卷文句,幷辑出了第二、第三卷佚文,再依第三卷残本作了部分补缺,大致恢复了《庄严疏》全貌。南京支那内学院于1934年4月刊出此疏,改为四卷。这个本子还与窥基法师的《因明大疏》作了详细对照,同异之处都注明了。这个辑佚、校勘做的是相当出色的,吕澄也很满意,他说:“还算比较象样。”
现在呢,在藏经中可以找见的因明著作,其实也还不少,日本人的尤其多,在《大正藏》六十八卷、六十九卷中占一半儿。据统计,日本有八十余种注,象东大寺渐安的《入正理疏记》,南都愿建所述的《篡要集记》等,比中国人的注还多,现在也是大多都不见了。大家能看就看,不能看就算了。毕竟来说,因明只是入佛门的工具,大家若学好了这个《因明入正理论》,再能够举一反三,可以说就能熟练地运用这个工具了,在说的时候,我尽可能地说详细点儿。至于更深层的研究,那就不是你只学这一部论能行的。
比如说我们要渡长江,我们现在只要会开这个船就行了,至于说轮船的工作原理以及该怎么制造,那是别人的事儿。
另外,我们还得注意一个事实,因明学在当时的思想界,影响幷不大,只是在玄奘法师的周围圈子里热热闹闹。外界呢,只有在永徽六年,吕才写了篇关于因明东西,叫《因明注解立破义图》,但受到慧立法师、明浚法师等的猛烈批判,批判的言辞特别激烈,这么一来,就引起了外界的不满,比如太史令李淳凤、太常博士柳宣等。这个李淳凤,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因为他和一个叫袁天罡的人弄出来了个《推背图》,一直流传到现在,都认为它是一本天书,是预测未来的东西,据说金圣叹还批注过《推背图》。吕才的《因明注解立破义图》受到慧立法师、明浚法师的猛烈批判后,李淳凤、柳宣等人起来辩驳,但是,双方都不是正常的学术争论,讽刺挖苦,没什么真正的价值。吕才后来气不过,说,我不给你们说,叫你们师父玄奘法师来与我论对,玄奘法师不愿与人做这无谓的斗口,吕才搬出了唐高宗,去找玄奘法师,玄奘法师才给解释因明。慧立法师、明浚法师等的作为,现在人称之为学阀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