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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会早期史事及其在六祖门下的地位(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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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是可知三十七岁剃度说实难成立,应以三十九岁仪凤元年说为正。由此上推,可知二十二岁说之不确。二十四岁说出自法海《略序》,且与神秀“涕辞而去”之时相合,正应呈偈比试之说,并有六祖坠腰石“龙朔元年卢居士志”之题字为证,亦与十六载说及仪凤元年说相应。二十二岁说无有旁证,且与呈偈比试时间相左,而此事载于《坛经》,为六祖一门所公认。若六祖二十二岁之时已然得法而去,五祖又如何在龙朔元年初有“东山之法,尽在秀矣”之言,且“命之洗足,引之并坐”,隐然有付法之意,而神秀终“涕辞而去”,显然并未得法,若非其年法始授能,此事又如何解释?
  由此下推,亦可知四十年弘法说并无根据。六祖与神秀皆于五祖卒后始出开法,神秀“仪凤中,始隶玉泉”,(张说《大通禅师碑》)惠能亦于其年之初始出,遇印宗而开法。综上所述,可知神会对于六祖生平史事知之不多,时出异说,若其果为六祖嫡传,怎会有如此之误?神会其生也晚,在六祖门下未久,对其史事所知不确亦不足为奇,奈何神会及其门下非要以嫡派自居,强不知以为知,就不能不出笑话了。
  神会北上攻击北宗,原有所由。六祖灭度时颇多瑞相,弟子韶州刺史韦琚表奏朝廷,有敕立碑纪事。然韦琚在碑中不惟言及瑞相,亦述六代传承及传袈裟所由,公然以惠能为六祖。然宗密谓“据碑文中所叙,荷泽亲承付嘱”(《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亦不可能,神会只是说碑文述及六代传承,并未说第七代,由于韦琚碑文后世不存,宗密才敢如此造论。亦有可能韦琚碑文中述及六祖诸大弟子,其中有神会的名字。神秀一门其时气焰熏天,对此自然不能容忍,便劾奏韦琚妄改旨意,私述传承,于是开元七年(719)有诏磨去原文,“略除六代师资相授及传袈裟所由”,(石峻、楼宇烈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四册103页,中华书局1983年6月第1版)重刻碑文。神会认为这是南宗的奇耻大辱,于是锐意北上,以图报复。开元八年(720)居南阳,后请王维作《六祖能禅师碑铭》,文中有“先师所明,有类献珠之愿;世人未识,犹多抱玉之悲”之句,足见其作于神会微时。
  神会又于开元二十年(732)前后在滑台大云寺与崇远法师辩论,力斥北宗“传承是傍,法门是渐”。神会于北宗门下浸润已久,故对其弱点早己根悉,一举击中其要害。然他又在辩论中多次暗示自己为六祖付嘱者,不能不引起对其动机的怀疑。神会在北宗门下的时间远较其在南宗门下为久,但神秀四大弟子特别是普寂、义福早有定评,他在北宗门下无论如何也排不到大弟子的行列,更何况其往来南北之间,不为北宗所承认呢。他在南宗门下用功颇勤,很受六祖赏识,得以列名诸大弟子之中,但六祖置衣不传,未尝指定七代传人,且以神会之资历境界,又安敢在南方公然自承为付嘱弟子,凌驾法海、玄觉、玄策等诸人之上!北方道俗对南宗详情并不了解,对神会在南宗的地位更不知情,神会打着为惠能争六祖的旗号,顺理成章地被门下及北方道俗推上七祖的宝座,而其代价则是挑起了南北两宗的争斗,损害了北宗的威信,这恐怕未必符合六祖之意。赞宁谓之“禀祖法则有余,行化行则不足”,对其“固己而损法”、自赞而毁他之行颇有微辞,就连南宗同门,也无人以其扫荡北宗为奇功,倒是千载之下有一胡适之为其打抱不平,若逝者有知,自会感激于地下。
  神会自承为六祖嫡传、禅门正统,故与崇远法师辩论时有问必答,神采飞扬。偏偏崇远问到达摩以前传承,神会若是老实,回答不知即可,可他偏又不肯被问住,又造出了一个荒唐的西国八代说。此说并非始自神会,《法如禅师行状》及《传法宝纪》皆引《禅经序》说明西方传承,可见此说为北宗所创,与南宗无涉。然法如一系是引慧远《庐山出修行方便禅经统序》来说明西土传承的,如《传法宝纪》云:“昔庐山远上人《禅经序》云:佛付阿难,阿难传末田地,末田地传舍那婆斯。则知尔后不坠于地,存乎其人,至矣。……其有发迹天竺,来到此土者,其菩提达摩欤!”(杜朏《传法宝纪》,引自杨曾文《敦煌新本六祖坛经》附编162、16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10月第1版)此说述及禅门传承时,似强调如来直传阿难,将大迦叶置于一边,这也许是佛陀跋陀罗出自旁枝,其传不确,也许是由其心存偏爱,特重阿难。僧佑《出三藏记集》卷十二所载《长安城内齐公寺萨婆多部佛大跋陀罗师宗相承略传》亦以阿难为第一代,(大正藏55册89页下、90页上)足见此说确实来自佛陀跋陀罗,非是远公误传。此说唯言禅宗西土上代自有传承,前几代祖师为阿难、末田地(末田地实非阿难弟子,亦不应列入付法传承,参见徐文明《末田地与付法传承》,华林第一卷,中华书局2001年4月版。)、舍那婆斯、优波崛等,并称菩提达摩即与佛大先共传禅经的达磨多罗得乎其传,发迹天竺,而至中土,然未曾明言他在西土传承中为第几代,是故其说虽简,却无大误。神会亦引禅经序作答,所引则是《达磨多罗禅经》原《序》,即此经编著者富若罗(般若多罗)所作之序,其云:“佛灭度后尊者大迦叶,尊者阿难,尊者舍那婆斯,尊者优波崛,尊者婆须蜜,尊者僧伽罗叉,尊者达磨多罗,乃至尊者不若蜜多罗。诸持法者以此慧灯次第传授,我今如其所闻而说是义。”(大正藏15册301页下)此段说得很明白,这一传承首先是指本禅经(“是慧灯”)的传承,是故末田地、僧伽罗叉、达磨多罗等虽非二十八祖中人,亦因传授此经而得以列名定传承之中;其次,此经传授已经八百多年,传者非止十数,此间唯述前几代及其中最著者,而编者之前的最后一代宗师为不若蜜多罗,故云“乃至尊者不若蜜多罗。不若蜜多罗即富若蜜罗,又名不如蜜多,为禅宗二十六祖,般若多罗(富若罗)之师。序中达磨多罗为僧伽罗叉之后、不如蜜多之前的祖师,可能是指师子比丘之大弟子达磨达(达磨多罗),与般若多罗之弟子、佛大先之师弟的达磨多罗(菩提达摩)隔了数代,并非一人(请参见笔者博士论文《中土前期禅学思想研究》第二章第二节,法藏文库硕士、博士论文集第六卷,佛光出版社2001年1月版,以及拙作《菩提达摩考》,载《北京大学研究生学刊》94年1、2期合刊)。
  据《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远法师问:‘唐国菩提达摩既称其始,菩提达摩西国复承谁后?又经几代?’答:‘菩提达摩西国承僧伽罗叉,僧伽罗叉承须婆蜜,须婆蜜承优婆崛,优婆崛承舍那婆斯,舍那婆斯承末田地,末田地承阿难,阿难承迦叶,迦叶承如来付。唐国以菩提达摩而为首,西国以菩提达摩为第八代,西国有般若蜜多罗承菩提达摩后,唐国有惠可禅师承后。自如来付西国与唐国,总有十四代。’远法师问:‘据何知菩提达摩在西国为第八代?’答:‘据《禅经序》中,具明西国代数。又可禅师亲于嵩山少林寺问菩提达摩西国相承者,答一如《禅经序》所说。’”(杨曾文编校《神会和尚禅话录》33、34页)由此看来,神会是被动地应付崇远之问,不得不强为之说。神会之答一如《禅经序》,只是将婆须蜜误倒为须婆蜜,但他并不理解这一传承的真正意义,以略言为实数,故将达磨多罗作为第八代。更为严重的是,神会只知菩提达摩就是达磨多罗,不知其乃远公序中所言与佛大先为同学的达磨多罗,而非经文本序中所述的不若蜜多罗之前的达磨多罗,从而闹出了“西国有般若蜜多罗承菩提达摩后”的大笑话,让二十六祖当了二十八祖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