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莲花》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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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佛教界学术研究、阿含学风与人间佛教走向之综合省思(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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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从心内深处自然生起一种「一切皆是心」的感受。……有时觉得外显诸境都是清清明明的幻化境界,有时觉得会(含摄)一切,有时觉得与心识之体性融汇无间。当感觉到一切(时、处)皆是悟境时,就觉得无有所修之法了,能修和所修本身也没有了。……达到全体的纯清光明境界,那时就会觉得「任何东西也都不能损伤我了!」……等到行者的悟境能够不分昼夜相续不断之时,就会觉得无所谓「死」或「无死」。……某夜梦见诛杀一黑色之人,从此四魔不能再作障碍,自此以后大师就没有任何梦境了。于睡眠中,惟见光明之境界矣。(95)
 
  悟境昼夜不断,睡眠之中一片光明,无所谓生死,没有能修所修,这显然已经到达无修瑜伽的成就。依藏密典籍《俱生契合深导了义海》的标准,它相当于显教的第十地。(96) 这样的悟境,就算我们打个一折,也还是初地,也还是无漏圣道。怎能说「六度不等同道品」,大乘全是凡夫菩萨呢?
 
  一般而言,南传佛教的思想比较保守,坚持「大乘非佛说」,而且很少和汉、藏佛教交流。因此,他们不了解汉、藏佛教,徒然根据巴利三藏而说没有圣位的菩萨,这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身为汉、藏佛教徒的一员,倘若仍以南传佛教为唯一的标准,以此批判大乘而不知融通,若非此人对大乘缺乏深刻的理解或体验,便是宿世声闻教法的习染太深,心量太窄,再也容受不下方广的大乘理念了。
 
*大乘核心在圣道
 
  或许有人会引据印老的大作而说: 
  中国所重的大乘,自称是大乘中的最上乘,其实是小乘精神的复活,急求自了自证,所以有「说大乘教,修小乘行」的现象。大乘的入世精神,应如《维摩诘经》、《华严经》「入法界品」那样,普入各阶层,而不应该以参加政治为典范。(97)
 
  不错,「参政与助选」皆非僧侣之所宜,但是善财童子所参访的淫坊酒肆,难道也是出家人应该涉足的场所吗?即使是在家居士,倘若没有维摩诘那样的游戏神通和善财深入法界的定慧之资,又如何有能力「普入各阶层」度化众生呢?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之质,而想在五欲尘劳中利益众生,就像孔老夫子所斥责的「暴虎冯河」者一样,虽然勇气可嘉,但法身慧命必夭无疑。虚云老和尚是民国以来公认的得道高僧,他在开示录中还不免感伤地说: 
  自初发心为明自己的事,到诸方参学,善知识教我发大乘心,不要作自了汉。于是发心中兴祖师道场。大小寺院修复了十几处,受尽苦楚烦恼折磨,天堂未就,地狱先成。为人为法,虽是善因,而招恶果,不是结冤仇,就是闹是非,脱不了烦恼。(98)
 
  清朝的玉琳国师对在他座下开悟透脱的进上座,也同样告诫说:「须念自利易,利人难,深心大心,终身誓居学地。」(99) 这两位祖师的训诫难道还不够明白吗?因此,倘若有人鼓励三学尚未稳固的新戒僧尼「普入各阶层」行菩萨道,「急求」净化人间,那就像孟子所说的「以不教民而趋之战」一样,简直是教他们去送死。行广大的菩萨道而无深厚的慈悲定慧,如临战阵而手无寸铁,岂能不沦为烦恼与业力的手下败将而惨遭蹂躏!
 
  上述的说法,绝非危言耸听。有许多向往佛道的西方僧尼,就是因为养成教育不足即奉命出来弘法利生,而伤残或断送了他们的慧命:  
  喇嘛任命一些人出家。这些人在缺乏训练、准备、支持与带领的情况下,就被丢入世界。而人们期望他们遵守誓言、修练佛法,并且主持佛教中心。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他们脱下僧袍还俗,我倒不惊奇。他们开始时怀着极大的热诚、纯洁的信仰、奉献的精神。渐渐的,他们的动力减退了。他们受到挫折,理想幻灭……。(100)
 
  站在《维摩诘经》的立场,是心净而后才佛土净的。心识必须要依止定慧,才能达成真正的清净。如果不得止观,内心散乱昏昧,怎谈得上清净呢?自心未得清净,而说能行菩萨道,成熟有情,庄严佛土,这不是自欺欺人的违心之论吗?不依止定慧、不能长养定慧、不能断除烦恼的净土,绝非佛经所说的「净土」。倘若我们处心积虑所要建设的人间净土只是那样的欲界净土,那又何必修学佛法呢?
 
  中国儒家所讲究的个人修养:「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难道还不够严谨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发心难道还不够广大吗?大同世界的理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难道还不够庄严神圣吗?这岂不是要比台湾现有的人间净土要好上千百倍?
 
  再者,一个行者未得定慧成就而积极利他,固然意义不大而且危机重重。但若修学已有所成就,明了自心,澈见本性,却依然只图自了,那当然就是典型的小乘作风了。综观中国佛教各宗祖师大德「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所作所为,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修小乘行」的作风。法显、玄奘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九死一生,为中国佛教求取三藏典籍。天台智顗(538-597)为了领众修行,自己情愿「六根不得清净」。律宗鉴真(688-763)五度出海失败,双目失明,仍然坚持赴日传戒,住持正法。高唱「大事未明,如丧考妣;大事已明,如丧考妣」、「未悟以前犹自可,既悟以后事更多」的禅宗祖师,显然也不是「小乘精神的复活」,而是印度大乘精神在中土的重现。
 
  其实,禅宗和其它强调利他的宗教一样,也有强烈社会服务的倾向。但因禅宗崇尚以禅修为主的印土宗风,强调定慧解脱,所以它的社会倾向便只能在导向禅悟和解脱的宗教生活上表现出来。为了别立禅居,使禅宗得以长久延续与发展,年逾九十高龄的百丈禅师(720-814)毅然决然地创丛林、立清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那一点像是「说大乘教,修小乘行」的作风呢?
 
  沩山灵佑在百丈座下发明心地后,亲领典座之职,后来又受命前往沩山辟建丛林,猿猱为伍、橡栗充食,独自山居五至七年不见一人前来,便自念言:「我本住持,为利益于人,既绝往来,自善何济?」并因此而想要出山弘法。这怎能算是「急求自证自了」呢?(101)
 
  再者,民国初年的虚云老和尚,一生重建祖师道场,大小寺院前后八十余剎,皆亲为营造。在他一生最后的十年中,为了保存佛祖道场,为了让寺院守持祖德清规,为了僧众保存一领大衣,百岁高龄的虚老甚至含辛茹苦,受谤受屈,日在危疑震撼之中,而依然甘之如饴。(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