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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中国佛学研究的方法论反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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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据我对佛学系统的理解,这种研究主要面对第二个层面(文献)解决问题,对三、四两个层面如无体察,往往就会堕入极端文献主义。极端文献主义无视或否认在佛学语言文字之外、之上还存在一个意义世界(“理”)和此“理”的最后归趋(“趣”),佛教中人称之为“名相之学”。
  “名相之学”在传统佛学中就不绝如缕,禅宗二祖慧可就曾痛心地说,禅宗藉以印心的《楞伽经》“四世之后变成名相,亦何可悲”? [23]晚明藕益大师(1599--1655)亦非议窥基大师(632-682)有偏于名相之嫌。[24]虽如此,传统佛学中的名相之学始终是末流,其原因乃是佛学家们理解、研究和判决一切经典的终极依据--“四依止”,即“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25]它促使绝大多数佛学家们在理解、诠释经典时始终怀抱一种指向解脱的超越追求。[26]
  如今正相反,文献学的研究在佛学研究中蔚为大宗。这种研究由欧美的Max Muller和 Rys Davids等印度佛学专家首开风气,经南条文雄、高南顺次郎等人于19世纪末传入日本,在日本形成了强大的佛教文献学研究传统,最近又渐渐深入中国佛学界。由于现代佛教文献学研究者刻意忽视佛学之理趣,所以更容易走向极端文献主义。日本大多数佛学研究者就认为,“读佛学而不懂梵文,会一无是处”。[27]这样的观念显然是无法让人接受的。设若此,中国、朝鲜和日本古代许多不通梵文而靠汉语佛典成就(这种成就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即对佛学的研探和丰富)的大德,岂不都是在行歪门邪道?相反,由于文献学研究难以深达佛学的宗(教理)与趣(解脱),即便是在文献学层面厘清了佛学的字、词、句等各种问题,也很难在佛学的意义世界中呈显其内涵及其与其它问题的关系,因为这需要研究者与其研究对象的意义世界的相互感通。熊十力先生曾说:“通梵语者,虽能诵梵本佛书,要于学理,不必能通。”[28]这对极端文献主义者倒不失为一剂醒脑药。
  (二)历史学的研究
  历史学的研究实际上是文献学研究的扩展,只不过这种研究不以文献为中心而以广泛的史事为对象,目的在于探明各种史事之间事实上的时空关系。由此,历史学发展出了一整套完整的方法。这套方法梁启超先生(1873--1929)在论及清代“朴学”学风时曾作过概括。他在讨论清代史学时说,清代史学“正统派之学风”,其特色可指者略如下:
  一、凡立一义,必凭证据。无证据而以臆度者,在所必摈。二、选择证据,以古为尚,以汉、唐证据难宋、明,不以宋、明证据难汉、唐。据汉、魏可以难唐,据汉可以难魏晋,据先秦、西汉可以难东汉。……三、孤证不为定说。其无反证者姑存之,得有续证则渐信之,遇有力之反证则弃之。四、隐匿证据或曲解证据皆认为不德。五、最喜罗列事项之同类者,为比较的研究,而求得其公则。六、凡采用旧说,必明引之;剿说认为大不德。七、所见不合,则相辨诘,虽弟子驳难本师,亦所不避;受之者从不以为忤。八、辨诘以本问题为范围,词旨务笃实温厚,虽不肯枉自己意见,同时仍尊重别人意见;有盛气凌轹,或支离牵涉或影射讥笑者,认为不德。九、喜专治一业,为‘窄而深’的研究。十、文体贵朴实简洁,最忌“言有枝叶”。[29]
  此虽为论清代“朴学”学风,而实乃梁氏所倡“新史学”的方法的夫子自道,他的《佛学研究十八篇》就是以此为方法做出来的。[30]这中方法的要义是“无征不信”、“孤证不立”,亦即胡适先生(1891--1962)“十字真言”所谓“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
  佛学的历史学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佛教作为一种追求解脱的宗教,它始终视文字教门为方便,故凡有立说,皆注重佛法大义的彰显和阐扬,而不注重其历史;佛教大乘的无我利他精神,更使许多典籍连作者名都不署。[31]这无疑为我们了解佛学的来龙去脉带来了极大的障碍。历史学的研究能逐步揭开这些谜底,确实功德无量。以早期中国禅宗史言,在胡适之前,人们只能从《续高僧传》、《宝林传》、《祖堂集》、《古尊宿语录》等僧人集录的史传或语录中去了解,而这些典籍的记载要么过分简略,要么就根本不关心历史的真实性,故得到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全按不得实的看法。胡适利用新发现的敦煌唐以前佛教文献,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写出了《菩提达磨考》、《论禅宗史的纲领》、《禅学古史考》、《〈楞伽师资记〉序》、《中国禅学的发展》、《楞伽宗考》等论文,考出了早期中国禅宗史的大致历史面貌,使这段扑朔迷离的历史开始变成较为可靠的历史,这不能不归功于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历史研究方法。
  但胡适先生对自己所使用的方法的有效性极为自信,对其限度则毫无觉察,甚至始终持守着一种“历史还原主义”的立场,他以为只有“通过训诂学的研究,吾人才能摆脱古人主观注疏的成见,而真正能了解古代典籍的原义。”[32]他更自信佛教史就是佛学研究的全部,除了历史的真实之外,其它一切都是谎话,直到20世纪50年代,他依旧说:“从敦煌所保留的语录看来,才晓得真正呵佛骂祖的时代,才知道以后的禅宗语录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33]这表明,他对佛学所趣“一落言诠,皆成粪土”的“离言真如”始终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契会。[34]像胡适之类以佛教史事为佛学全部的研究者亦不在少数。
  通达的史家并不会陷入这种“历史理性的傲慢”之中,他们深知在佛学的“史”与“教”之外尚有更深奥的意蕴不能在史事与文字中求,并对之怀有真诚的敬畏之心和同情的默应之感。汤用彤先生(1893--1964)就说:
  中国佛教史难言也。佛法,亦宗教,亦哲学。宗教情绪,深入人心。往往以莫须有之史实为象征,发挥神妙之作用。故如仅凭陈迹之汇讨,而无同情之默应,必不能得其真。哲学精微,悟入实相。古哲慧发天真,慎思明辨,往往言约旨远,取譬虽近,而见道深弘。故如徒于文字考证上寻求,而乏心性之体会,则所获者其糟粕而已。[35]
  他自己虽写出了《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这样的佛教史经典著作,但仍然谦逊地承认:“自知于佛法默应体会,有志未逮。”[36]陈寅恪先生(1890--1969)对此亦有清醒的意识,他在论及“天台五时判教”时说:就吾人今日佛教智识论,则五时判教之说,绝无历史事实之根据。其不可信,岂待祥辨?然自中国哲学史方面论,凡南北朝五时四宗之说,皆中国人思想整理之一表现,亦此土自创佛教成绩之一,殆未可厚非也。尝谓世间往往有一类学说,以历史语言学论,固为谬妄,而以哲学思想论,未始非进步者。”[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