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莲花》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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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欣交集 [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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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涛心里说:“杨翠喜!谢秋云!金娃儿!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朋友,你们没落风尘固可怜,我们读书人活在这个时代,比起妓女,又高贵到哪里?”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菩萨蛮·忆杨翠喜
    
     “可羞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这些读了圣贤书,误尽天下事的伪君子们!”他出了金娃儿的香巢,冒夜色回家。
    
     文涛每天都到深夜回家,回家时先悄悄地在母亲楼窗下听听,看母亲睡熟了没有?
    
     哎呀,春尽了,母亲还没睡哩!只是房里没有灯火,咳得很厉害,怕是招了凉啊?惟有母亲的事,才能使他心动;母亲咳得他心痛,他蹑手蹑脚退到院子里!
    
     “母亲病了?我苦难的娘!为我,受尽了折磨……”
    
     亲情
    
     春去也,夜空流荡着一种刚健吸人的生意;院子里挺劲儿比赛着放苞的花蕾,给夜色涂抹一层暗香;柳丝也垂垂地披下绿色的长发了。这种气息,冥冥中使人无端地想到:假使一个久年痨病的患者,到春尽时不死,也许还能熬过这一年。为什么呢?这是不可理解的!
    
     “死!”这个可怕的字,枯白的、无血的、没有生命的形体,开始在文涛的脑际膨胀;无底的深空,每颗星星,每一抹极光,都是白色无情的死亡。
    
     父亲死时,他隐约地记得,哭:只是学别人的样子,无所谓“情感”。到今天,想起来,除了伦理关系,也不过像天上掉了一颗星,与地上人无关。
    
     以后,只要见到死人,都没有使他警觉。死,距离年轻人还有一段路。“君不见,白杨墓地尽是少年人……”唱道情的那些话,鬼吹灯而已!
    
     “咳!咳咳!”母亲的咳声,无法不使耳根尽量地承受着一种接近死亡的熬煎;这种痛苦,不像死了人那样轻松!
    
     原因是,这个母亲,与别的母亲不同:第一,她是无辜的,活在富贵人家,过的却是贫贱生活;在精神上,上了锁;即使金枷银锁,她总是被损害的;第二,……他忽然想到,这个母亲的精神受折磨,到目前活得刚有点意思的时候,恰巧,也正是她回光返照的时候,她的精神始终抑郁着;她不愿被任何人发觉,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到这晚,病,不过是从脆弱的肉体上表露精神即将崩溃的预兆!
    
     有许多人,都是这样,看外表好像没病似的;可是一旦病起来,挨不了一合,便倒下去了。而且,最是做“母亲”的人,受到旧式樊篱所困扰,所迫害;精神上得不到支持,只有忍受,忍受;其实,人的肉躯和精神的忍受,都有极限。如超过这一极限,其结果,不是疯狂,便是自杀;细菌在她身上会疯狂地繁殖;她忍受,忍受;忽然有一天,她头痛了,身上发酸,发烧,午夜胸口沁汗,隐隐地会咳一两声,起初,以为是伤了风。忍下去,过几天,胸口有点痛,开始咳痰,喉头发痒,眼圈发黑,舌苔苍黄,她忍下去;忍下去;再两天,啊呀!撑不住了,在床上呻吟,咳得更厉害,吐带血丝的痰,最后血和痰混和着呕出来,脸白得如死去的月亮,就这样,被抬进棺材。
    
     乡下人说:这是“杂疾症”!
    
     这种病,是如何“杂”起来的呢?简单地说,是她的祖宗,她的丈夫,她的远亲近邻,她的儿女各人凑一份儿!
    
     文涛怔怔地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向右旋的天幕,大熊星的胳膊,向东北角斜过去,斗口里现出一个老妇人浮影,带着凄切的慈爱的笑容,当文涛意识到那个妇人似曾相识时,不料,正是他自己的母亲。
    
     “咳咳!咳咳!”咳声又从母亲房里响出来,那片天顶上顶上的浮雕,忽然幻灭了。
    
     文涛想:
    
     “这几年,我们搬家到上海,母亲总是宽慰的,我总以为母亲活得够幸福了,我——”哎呀,他突然回溯到这几年的生活,一种吟风弄月的骚人作风。整天在女人与文人窝里泡,在“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的两者间,他毕竟承认这个“邦国”无道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隐”在李苹香与杨翠喜之间,倒是够诗意的。
    
     “唉!何处不能寄情呢?偏偏要寄在女人闺阁!女人与诗情不可分,正如女人和男人不可分一样。总而言之,这都是色情的高级表演,何必说,这是‘养性、立志’的隐者方式?
    
     “我总以为这样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坏,坏在这个公子爷脾胃,我们搬到上海,认为离天津远了,母亲可以忘了一切,我呢,离母亲也远了;整天为庸俗的情调所迷,真正的‘菽水承欢’,我的娘没有享受到!李文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