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莲花》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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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欣交集 [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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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家父用的是箫,三叔是笛,大伯是笙、琴之类的古乐。他们合奏的,多是祖母爱听的“花弄影”、“三潭印月”、“落花流水”、“梅花三弄”、“送别”、“骊歌”……这些幽美的名曲。他们悠扬地吹奏起来,令人心弦舒畅,余音绕梁,根根毛孔,都有欲仙的意思。
     尤其三叔那根笛子,吹了雨声像雨,吹了风声像风,吹了哭声,叫人流泪……并且在乐曲间歇时,祖母和大伯便讲故事,来调节音乐气氛。
     那时候,别的我还听不出什么来,每当吹奏着“落花流水”、“送别”、“骊歌”,我便想哭。
     “好时候,像水一般,不断地流;春来不久,要归去也,谁也不能留……”这是“落花流水”的开头。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是“送别”的两段词,吹奏起来,那种离愁别绪,令人心酸。
     后来,我听家父闲谈中说:“送别”是李息霜所作,李息霜是谁?我茫然无知。
     若干年后,我自己读书时,在音乐课上,又唱到这支曲子。谁知道,当二十多年后,我的妻子,平常爱好古典音乐,她爱唱的“春游”、“忆儿时”、“早秋”,又是李息霜先生的曲子。在台湾的中小学课堂,有些爱好古典乐的音乐教师,依然教李息霜先生谱的曲、作的歌。
     李息霜是谁,依然无人知晓。如果不是我写《弘一大师传》,我的妻子还不知李叔同、李息霜便是弘一大师!
     另外有一次,在我十多岁时,有一位大我十岁的表兄告诉我一个故事。这位表兄肚里装着不少诗词逸事,他教我背过许多首苏曼殊的情诗,纳兰性德的词,讲述陈独秀、李叔同、胡适之、吴稚晖、林语堂的轶事。
     谈到李叔同,他说:“音乐家李叔同(也就是息霜),在杭州教书的时候,有一天他看破了红尘,到西湖灵隐寺去出家(其实,那是他说错了,弘公出家于‘虎跑寺’),有一位工友替他送行李,到了寺门口,李叔同先生便把袈裟一换,回头向那位工友作了个揖,说:‘闻居士!
   你回去吧,我们就此分别,我出家啦!’
     “谁知那位工友一看,李先生真的作了和尚,便放声大哭说:‘李先生出家,我也索性出了家,我也不回去啦!’
     “‘你怎么能出家呢!’李先生说:‘你回去吧闻玉!我们再见!’
     “‘我舍不了你!李先生,我要跟你出家!’闻玉嚎啕地说。
     “结果,你猜如何?”我那位表兄说:“李叔同先生便真的带那位茶房出家为僧了!”
     他说的可妙,他说:“从此他们云游天下,最后便成了佛了……”
     这个故事,经过千万人,传了无数遍,才传到我耳朵里,多少已走了样子。但是李叔同先生的影子,却深入我的心灵,拂而不散。
     后来,走进社会,由于知识渐广,见识加深,于是李叔同先生的影子,在我的心镜上,日益分明。等到这学佛的十五年过程里,使我了解,音乐家李叔同——息霜,便是我写的“弘一大师”。但是,直到如今,社会上唱他歌的人,已不尽其数,但知他是谁的人,却寥如晨星。
     弘一大师,累成我心灵上的接天高峰,是由于下列三点:一、他性格的坚强、突出,但没有凡俗之见。二、他淡泊名利,但不愤世嫉俗,心情坦荡。三、他不顾生命,出家前献身于教育,出家后献身于佛道,胸中从无一个“我”字。在我三十多年的生命过程中,从未见过这样充满性灵光辉的人。弘一大师的住世,毋宁是人类神性的反射!虽然,古代的高僧都有他们巍巍的德性,然而高僧传与本人事迹,有许多竟过于神化,而不似弘一大师在多彩多姿的生命中,表现的却是“平淡”。“平淡”,是人生最难达的理境!
     弘一大师法侣——广洽法师这样说:“衲虽亲近大师有年,但觉其语默动静,无非示教,固不敢以文字赞一词也!”
     又说:“大师生平庄严示范,缄默凝重,身教重于文采,是故衲不敢妄赞一词!……”
     从这几句话中,使我感到哲人的光华,乃是多生多劫以来德行的累积,生活在器世间的我们,是无法全部追及的。
     然而,这刚好是平凡人一面心灵的明镜。我之崇仰大师,并不在他的音乐
   、诗词、书画,却在他的“生活艺术”。我个人学他宁愿走了样,能学他生活中一点一滴也就满足了!我以为他的学佛境界,便是他的“生活艺术”。
     至此而言,我写“弘公生平”,换句话说,便是学习大师“生活艺术”的一点结果。一个人内心生活,往往不为外人所知。因此,也常常被人误解;如果求其心安,也就是了。我们能以弘一大师这一面“德性之光”的镜子,时时反照自己,虽贩夫走卒何憾?
     《大师传》的写作历程是三年。这部数十万字的作品,要说是我个人的创造,那是冒犯的。这其中我要感激过去许多前辈给我们留下那么多的大师文献。写作中,承如、仁恩法师,为我搜集素材;校改时瑞今、广洽、广义、传贯、元果诸上人先后提供参考资料,因此,就作品的精神言,我是述而不作的;《大师传》,是一袭千补百衲衣,使它成为法宝者,是以上诸多因缘,我个人只是一个缝工的角色地位!
     在另一方面,就传记本身,应加以说明的:
     弘一大师自出家后,对在俗时私生活,已避而不言。因为他曾发愿:“非佛书不书,非佛语不语。”有人问他,他也是笑而不答。但因此,却埋没了他前半生许多宝贵而正确的史料。亲者如丐尊、丰子恺、刘质平,我相信也未见得全知。因为弘公的性格是一贯的,并未因他出家与否而有所改变。他一生生活的转折。段落极为分明。那好像从海上跳到陆地,再从陆地走上飞机一样,对于世俗的看破、跳过、斩绝,在他是出乎自然;不如此,即不显弘一大师之为弘一大师。弘公虽前宗蕅益、后崇印光两师,但却不同于他们;而其分野尤其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