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欣交集 [一](25)
时间:2007-10-02 18:16来源:佛教天地作者:陈慧剑 点击:
叔同没有笑容,也没有什么反响;在情感上,似一只燕,穿过白色的梨花丛,静静地,平稳地飞翔。
“雪子!你走,没告诉我,你来了,也没打个招呼,这不好啊!叔同说话了。
“请吃吧,李岸先生。”她把盘子推过来,叔同无法推托地吃了
“我承认人心丑恶,亦复承认人心善良;我深深喜爱雪子,正是一体的两面。人对内是丑恶的,对外则极其善良。”他说,只是心里说,嘴里吃着。中国的包子,最上乘的是一包“混水”;下乘的是一包“肉”。但日本的包子是一窝“甜粥”,味道却别具鲜美。
他们随便说话,因为他们已没有距离,雪子对叔同的身世已全部了解,譬如天津,他有一份家业,天津的家里,有一个古式一点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他母亲,则是他父亲的继室;过去他有过风尘上的知交,他是个放得下、看得破、重感情,而表达严肃的读书人。他的性格如此,任何人都无法加他的帽子,说他“浪漫”,或者“寡情”。在这个时代,男权高于一切,英国的女人还没有投票权哪,还谈得到日本和中国吗?
他们中间最大的问题,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关系。
他有一天终要回到他的祖国去,雪子会如此想。
“对雪子,我有沉重的情操与责任。”叔同想。
练琴的时间已过去了,要练,只有明天;十点以后,便是习字。
“我承认,我非常欣赏你,雪子!”
“噢?”雪子一怔,然后一笑,“欣赏我,模特儿?”
“不,欣赏你音乐的品质。我过去见过的女人,有诗画素质的,有经典素质的,有绘画素质的,只有你——音乐素质,并非由于我们是同好,而事实,你的本质,便是音乐;但又非因为你是学音乐的。”
“叔同!”雪子沉着面容,“你不以为我们是异国人吗?”
“音乐,一切艺术无国籍。”
“假使我要去中国呢?”雪子说。
“我欢迎。”
“一个中国人的……”
“中国人的——”叔同重复一句:“我们人住着的世界,迟早有一天成为一个‘大联邦’,我们是同文同种!”
“我们贵国人民就不作如此想。”
“那真不愧是贵国的人民了。”叔同瞅她一下,“雪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啊,你说——我出去了?我没有出去,也没有回来过,我不去不来。”
“怪话,你还会打禅机呢!”
“什么禅机?”
“不来不去,便是禅机。”
“这怎能么讲?”雪子问。
“这呀——不来,便是不生;不去,便是不死;不来不去,便是不生不死;不生不死,便了脱生死,入生死地,这岂不是‘禅机’?”
“这好像钻棉絮,使人有朦胧的感觉。”
“好啦,我们不说这,我也不是行家,从知识上学来的,并不见得真能受用,你们日本人东翻西译的东西可真多,从印度的奥义书,苦行婆罗门修持法,柏拉图、苏格拉底言论集,荷马的史诗,中国的道德经,孔子,释迦,乃至王阳明;张道陵的神符,吉卜赛女人的巫术,应有尽有。大学图书馆里,读不完的尽是这东西,还有埃及木乃伊的配方,阿拉伯人的炼金术,印度教苦行派的绝食,和瑜伽行持法……”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并非我所爱,我最喜爱的,是我最喜爱的东西,因为它能创造这些。”
“你们日本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