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焦之石,何气所然?潮汐去还,谁所节度?天汉悬指,哪不散落?水性就下,何故上腾?天地初开,便有星宿。九州未划,列国未分,剪疆
区野,若为躔次?封建以来,谁所制割?国有增减,星无进退,灾祥祸福,就中不差。悬象之大,列星之夥,何为分野,止系中国?昴为旄头
,匈奴之次。西胡、东夷、彫题、交趾,独弃之乎?以此而求,迄无了者。岂得以人事寻常,抑必宇宙之外乎?
凡人所信,惟耳与目,自此之外,咸致疑焉。儒家说天,自有数义,或浑或盖,乍穹乍安。斗极所周,苑维所属。若所亲见,不容不同。
若所测量,宁足依据?何故信凡人之臆说,疑大圣之妙旨,而欲必无恒沙世界、微尘数劫乎?而邹衍亦有九州之谈。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
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汉武不信弦胶,魏文不信火布。胡人见锦,不信有虫食树吐丝所成。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有
二万石船。皆实验也。
世有祝师,及诸幻术,犹能履火蹈刃、种瓜移井,倏忽之间,千变万化。人力所为,尚能如此,何妨神通感应不可思量,千里宝幢,百由
旬座,化成净土,踊生妙塔乎?
释二曰:夫信谤之兴,有如影响。耳闻眼见,其事已多。或乃精诚不深,业缘未感,时倘差间,终难获报耳。善恶之行,祸福所归,九流
、百氏皆同此论,岂独释典为虚妄乎?项橐、颜回之短折,伯夷、原宪之冻馁,盗跖、庄蹻之福寿,齐景、桓魋之富强,若引之先业,冀以后
生,更为实耳。如以行善而偶钟祸报,为恶而倘值福征,便可怨尤,即为欺诡。则亦尧、舜之云虚,周、孔之不实也,又安所依信而立身乎?
释三曰:开辟已来,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何由悉责其精洁乎?见有名僧高行,弃而不说;若睹凡猥流俗,便生非毁。且学者之不勤,岂
教者之为过?俗僧之学经、律,何异士人之学《诗》、《礼》?以《诗》、《礼》之教,格朝廷之士,略无全行者。以经律之禁,格出家之辈
,而独贵无犯哉?且阙行之臣,犹求禄位;毁禁之侣,何惭供养乎?其于戒行,自当有犯,一被法服,已堕僧数,岁中所计斋讲诵持,比诸白
衣,犹不啻山海也。
释四曰:内教多途,出家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诚孝在心,仁惠为本,须达、流水,不必剔落髦发。岂令罄井田而起塔庙,穷编户以为僧尼
也?皆由为政不能节之,遂使非法之寺,妨民稼穑;无业之僧,空国赋算。非大觉之本旨也。抑又论之:求道者,身计也;惜费者,国谋也。
身计、国谋,不可两遂。诚臣徇主而弃亲,孝子安家而忘国,各有行也。儒有不屈王侯,高尚其事。隐有让王辞相,避世山林。安可计其赋役
,以为罪人也?若能皆化黔首,悉入道场,如妙乐之世、儴佉之国,则有自然粳米、无尽宝藏,安求田蚕之利乎?
释五曰:形体虽死,精神犹存。人生在世,望于后身,似不连属。及其没后,则与前身,犹老少朝夕耳。世有魂神,亦见梦想,或降僮妾
,或感妻孥,求索饮食,征须福祐,亦为不少矣。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德。以此而论,可不为之作福地乎?夫有子孙,自是天
地间一苍生耳,何以身事而乃爱护,遗以基趾。况于己之神爽,顿欲弃之乎?故两疏得其一隅,累代咏而弥光矣。
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生非一体耳。若有天眼,鉴其念念随灭,生生不断,岂可不怖畏耶?又君子处世,贵能克己复礼,济
时益物。治家者,欲一家之庆。治国者,欲一国之良。仆妾臣民,与身竟何亲也,而为其勤苦修德乎?亦是尧、舜、周、孔,虚失愉乐。一人
修道,济度几许苍生,免脱几身罪累,幸熟思之。人生居世,须顾俗计,树立门户,不得悉弃妻子,一皆出家。但当兼修行业,留心读诵,以
为来世资粮。人身难得,勿虚过也。
(《广弘明集》卷第三)
《明 佛 论》(一名《神不灭论》)
[刘宋]宗炳 著
夫道之至妙,固风化宜尊;而世多诞佛,咸以我躬不阅,遑恤于后。万里之事,百年以外,皆不以为然。况复须弥之大,佛国之伟,精神
不灭,人可成佛,心作万有,诸法皆空,宿缘绵邈,亿劫乃报乎!此皆英奇超洞,理信事实。黄华之听,岂纳云门之调哉?世人又贵周、孔书
典,自尧至汉,九州华夏,曾所弗暨,殊域何感?汉明何德,而独昭灵彩?凡若此情,又皆牵附先习,不能旷以玄览,故至理匪遐,而疑以自
没。悲夫!中国君子明于礼义,而暗于知人心,宁知佛心乎?今世业近事,谋之不臧,犹兴丧及之。况精神作哉,得焉则清升无穷,失矣则永
坠无极。可不临深而求,履薄而虑乎?夫一局之奕,形算之浅,而奕秋之心何尝有得?而乃欲率井蛙之见,妄抑大猷,至独陷神于天阱之下,
不以甚乎!今以茫昧之识,烛幽冥之故,既不能自览鉴于所失,何能独明于所得?唯当明精暗向,推夫善道,居然宜修,以佛经为指南耳。彼
佛经也,包《五典》之德,深加远大之实;含老、庄之虚,而重增皆空之尽。高言实理,肃焉感神,其映如日,其清如风,非圣谁说乎?谨推
世之所见,而会佛之理,为明论曰:
今会自抚踵至顶,以去凌虚,心往而勿已,则四方上下皆无穷也。生不独造,必传所资。仰追所传,则无始也。奕世相生而不已,则亦无
竟也。是身也,既日用无垠之实,亲由无始而来,又将传于无竟而去矣。然则无量无边之旷,无始无终之久,人固相与凌之以自敷者也。是以
居赤县,于八极曾不疑焉。今布三千日月,罗万二千天下,恒沙阅国界,飞尘纪积劫。普冥化之所容,俱眇末其未央,何独安我而疑彼哉?
夫秋毫处沧海,其悬犹有极也。今缀彝伦于太虚,为藐胡可言哉?故世之所大,道之所小。人之所遐,天之所迩。所谓轩辕之前,遐哉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