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欣交集[三](23)
时间:2007-10-02 18:22来源:佛教天地作者:陈慧剑 点击:
这时,他的病,被侍者传到寂山老人耳朵里,老人便跑到藏经堂的关房来看看,这一看,把老人吓呆了。
原来弘公的脸,已瘦得脱形,一张姜黄色的皮,枯涩地贴在骨头上,两只眼深深地陷下去,那副瘦长的身材,蜷卧在灰色的僧袍里,显得嶙峋可怕。
“你病了,弘师?”寂山老人苦恼地站在窗前。
“是的,师父?”
“几天哩?”
“大约是三天,也许不到。”
“现在找个医生来看看,吃一副药!”寂山老人说。
“我念佛哩!”师呻吟着说:“我的病,看来很凶,随他去吧!……”
“那怎么行呢?”
“小病求医,大病求死。请求师父,到弟子将要临终时,把房门窗户都锁上,请几位法师帮弟子助念佛号,断气六个钟点以后,再,再……把尸身——用被褥缠着,送到江里,与水中动物结缘,也就是了……”
寂山老人一听,弘公要一心求生莲池世界,心上一阵痛楚,忍不住老眼里进出泪水。伸手执着弘公瘦削的腕骨,觉得手里握着的像一节冰冷的石杵!
这时,老人忍不住想到“孔子探冉伯牛病”的故事。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大概冉伯牛也生了像痢疾、霍乱一样的恶疾吧!
可是一个冉伯牛,恐怕还抵不上一个弘一法师啊!
寂山老人回来,便打发人为弘公看病。
不过,说也奇怪,当医生还没有理出病的头绪,弘公却强撑着念佛,强撑着在床上拜佛,到一个星期左右,痢疾又霍然而愈了。
病好之后,在关中开始为念佛工夫,与印光大师通信求教。——原来,他在关中写的经文,有少部分竟以刺血落笔。他为了佛法,既是肝脑涂地,也是一笑置之的。八指头陀的另外两个指头,不也是为佛道而燃秃的吗?
——到中秋节前夕,身体已复原,又写些小东西给老友丐尊,鼓舞他精进念佛。
这一年残冬,又为庆福寺已故的厨司陈阿林,写了一篇传,作为这个老实人的生平纪念。现在用白话写下来:
“陈阿林,法名修量,是瑞安县下林乡人。幼年时烧窑过活;后 来,在城下寮厨房做斋菜,民国十年三月,我来温州时才认识这个平凡的人。
“这个人苍黄的一副面孔,瘦削的额骨,下巴无肉,是一副贫穷
而短命的模样。可是,每逢我们进斋时,他便合掌敬礼。等吃饭后撤碗筷时,他总是呆呆地看着我很久,像一个痴呆的小孩。
“他见我吃得稍少一点,便现出一脸愁容,必定问我:‘呀,法 师!怎么吃得这么少啊?您的身体不舒服吗?……’这么追根到底地问。
“谁知,这个人哪,原是有哮喘病的,逢到春天便大肆爆发、咳嗽起来。但是,他依然一样勤苦地工作。
“每天晚餐后,他弄清厨房的事,便随着大家念《阿弥陀经》,持佛名号,声调凄凄切切,比任何人都来得虔诚。
“当今年正月,他忽然辞职了。过了两天,他来寺把衣物捡在一起,恋恋不舍地看看这,问问那;刚巧,这里又碰着佛事,要人帮忙,他又留下来了。
“一连许多天,他都没有句话,到十六中午,他捧着盛面的托盘,到我关房来,身穿做的棉袄,瓜皮帽子,新黑鞋,居然一副清秀相。我们相互地看看,都高兴地笑了。他说‘法师,我不再走了!’
“想不到,后来我听人说:阿林在那天晚上,他还是回家了,老病复发,到二月初七的早晨,告诉他的家人,烧一盆沐浴用水,自己起来洗了个浴,便回到床上念佛,苍苍凉凉地在念佛声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