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莲花》缘起
心是莲花是由居士自发组织建立的一个佛学平台。
《莲心论坛》交流
论坛事务区》 《莲心佛音区
莲心研修区》 《莲心红尘区
佛教人物
高僧|法师 大德|居士
信仰
菩萨信仰 诸佛信仰
您所在的当前位置:主页 >> 佛教文学 >> 佛教小说 >>

悲欣交集[四](15)

分享到:

 
     “至于秋后在闽南闭关,因是宿愿,未能终止,但他年仍可北来长住山房,以此为久居安息的地方。……”
 
     重阳节,弘公写了这封信寄给上海的丐尊。这时,丐尊为弘公的《临古法书》已筹备出版,以纪念他们深厚的友情。
 
     所谓《李息翁临古法书》实在是李叔同时代所写的书法,藏在丐尊的小梅花屋,于今已十多年了,由丐尊整理出来,加以选辑,流传后世。
 
     可是弘公在这册影印的书法序文中曾郑重提出:“耽乐书道,足以增长放逸,佛所深诫;但研习书道者,能尽其艺术上的修养,书写佛语,流传后世。使世人欢喜受持,人我共利,同赴佛道,便不是坏处。希望后来人,要深切体会这种道理。……”
 
     重阳过后,山房在继续加工修葺厨厕,及至一切都具规模。九月二十日,便是大师五十岁的生辰——母难日。在这一天,他照往例——凌晨四时起身,洗面后,梵香供佛,然后早课开始,早课完了,念《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亡母超度。直到七时,早粥送来。
 
     绍兴的徐仲荪居士,慕师道已久,而且师在浙江行脚多年,久已认识。弘公到白马湖的消息,事实上是不胫而走。这一天,徐居士便特别为弘公买了水族来,到白马湖放生,为他五十生辰祝贺。天近中午,师与经石禅、徐仲荪,及春晖中学诸位居士,一同泛舟湖面,把一群群水族难友,放入湖波中,让它们欢欣地游去。从这一群水族生物尾鳍的轻快摆动中,那种生之快乐的真情,正如人类自己苦难中获得自由的生命。
 
     下午,白衣散去,师仍在山房念佛为亡母加被,在这里住过了内心最凄楚的深秋之夕。过两天,宁波有一位老僧,因为这一年陕西旱灾,想请弘公去西安主持一次法会,为众生祝福。弘公是从来不会拂逆别人的意思的,便答应了他,同时决定在月底从宁波登船。
 
     弘公把东西完全收拾好了,也分别写信给上海方面的师友。便在九月底一天的下午二时许,与那位发心西去长安的和尚,带了行李上船。在宁波方面,也有不少法师与居士们浩荡送行,以壮长途远征的行色。
 
     正在船家准备开航时,从岸上匆匆来了一位俗家人,大家也不在意。当那位穿长衫的青年大步上船后,便直奔舱中,东张西望,似乎急得满头是汗。直到看清弘一大师的舱位,看到弘公正与一群僧俗在欣然道别之际,那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蛮横地直冲进舱口中,走到舱中,不由分说,伸手把弘公拉起,背在脊梁上,便大踏步下船而去!
 
     这种突然而来的“劫持”行动,使同船的比丘,与送行的居士们惊住了。于是大家跟着往岸上便跑。追上岸,看到那位青年人已把弘公放在岸上,满脸绯红,站在他的身旁。
 
     “法师!您是去不得的,那是西安呀!‘西去长安不见家’,四千里的长途跋涉,您老如何能经得住这种酷寒的折磨。……”
 
     “质平!质平!……”弘公嚷着,面浮微笑:“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种举动,又使得大家一愕。“听说您让人请到西安去,我好不容易赶来,迟了一步,恐怕已经来不及哩!您的行李哪?”“质平——”弘公回顾船上的同行者与送行人都回到岸上来了,笑着说,“这位是我的学生,刘质平居士。”
 
     这时大家意会到,原来劫持弘一法师的青年,竟是当时的著名音乐家,上海美专教席刘质平。
 
     “我的老师不去西安了,对不起各位法师、居士,他老人家的体质无论如何经不住几千里的北地风霜。现在我们该回去了,法师?”质平说,脸上依然留着紧张的表情。
 
     弘公莞尔而笑。没有说去,或者不去。
 
     随缘吧!
 
     如此一踬顿,还有谁说话呢?
 
     刘质平未等弘公的同意,再把他老师的行李拿下船。于是大家重新回到挂单的寺里,局外人只是内心暗暗地纳罕,“弘一法师这些学生,真还得了?……”
 
     弘公安下身来,向质平说:
 
     “这一番满你的心愿啦,质平!可是住宁波也不成呀。那么,我还是回温州去收拾一番,然后再去上海,我从那里到闽南去。闽南,对一个骨瘦嶙嶙似我的出家人是合适的!那里冬天温暖;而且我与那里也有缘。我可能在那里闭关念佛。你告诉朋友们,只说弘一和尚遁世了,连消息也没了。一个人能平白地从世界上假想地不存在,总省却许多纷扰,如此一来,我才能用功念佛。质平,你是不是回上海呢?”
 
     “法师!”质平这时已恢复了理智,平复了热情的冲动,说:“我刚才很卤莽灭裂,有失体统,请您慈悲。”弘公不由得嘴角上掀起一个小涡。
 
     “不去便不去,又有什么卤莽,什么灭裂?”
 
     “我也说的,法师!您要到闽南去,为的那儿气候温暖,如果到西北去,那里正是相反的奇寒哩。”
 
     “在体质上,我是不胜的。”弘公说:“但是,事儿沾到佛法,便不能考虑寒暖。不过,这桩公案已了!我明天就到永嘉去。”
 
     “再见。法师!”刘质平合掌与弘公道别。
 
     弘公的性格深层,是易于动情的,他为刘质平这一番行动,竟改动了他后来十三年的尘世因缘,而感到无限悲欣:悲的是世事无常,喜的是自己的学生,比世俗的子女,其挚爱之情更深。
 
     如果他当时登船跋涉西安,即使有一天回来,焉知“闽南”的因缘能如他日照常推演?也许,他在西地长安就此安栖下去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