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莲花》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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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欣交集[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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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活得本够可怜了,各位又是满怀拯救中国人的心愿的人,和尚既作为中国人,何妨救救他们?他们也曾被古代皇帝尊崇过,何况有些皇帝自己还做和尚呢。
 
     “现在的政府中人们,领导着一个新的三民主义的政体,当然更要开通得多。各位都是读过洋装书的,学问都渊博,比和尚不知高深了多少倍,为了生存的原故,让他们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吧!
 
     “像洋教的神父、修女、牧师们;像道家的庙祝、祭师、女巫们;像儒家的游手好闲的秀才们,和尚与他们相比,几乎也竟不差什么。——其实呀,中国的行尸走肉,不知比这多多少倍,要说这些都是无用的人,寺庙是浪费了中国的有用的财产土地;但中国人浪费的——真不知比和尚庙要多浪费多少倍。阿弥陀佛,这本账是无法清算的,从古至今,和尚浪费中国人的钱财不能再少了,然而,他们在善行上,却献出的更多。”
 
     “呃,”弘公心平气和地,可是他一脸悲壮、痛楚,望望他身旁坐的一位青年,他是党部的一位委员,做过李叔同先生的学生,“宣先生!和尚是无辜的,你是知道的。无论如何,和尚不像北方的军人,割据地盘,剥削百姓,什么都来。挨杀的人,怎么也轮不到和尚第一;财产充公,也轮不到和尚慷慨输将。请先生同情也是中国人的和尚,他脱了一身袈裟,同任何人没有两样,难道穿上袈裟,便会使中国陆沉?假使和尚真有那么大的法力,谁要杀他,共他的寺产,他倒不在乎了。”
 
     弘公说话,是低沉而有力,和缓而婉转。
 
     他知道坐在他身旁的青年,正是毁庙害僧的重要分子,因此,把话多灌一点给这位青年的耳膜。
 
     “各位先生,救人一命,胜造浮屠七级。如照佛经上说,诸位能维护一下佛法,让佛法能传下去,这功德可就大了,大到什么样,没人能用数字可以计算。印度人还常用”恒河沙数’来比喻功德的浩大,与罪恶的深广。我只能说,维护佛法,功德如恒河沙数世界之大、之广;如毁灭佛法,则罪恶也如恒河沙数世界浩瀚,永难回赎。
 
     “虽然,维护佛法与毁灭佛法的功罪,容或当时没有亲证,你不相信可以,但是历史便是承认。凡是毁灭佛法的暴君——古时只有权力才可以灭门九族——没一个能活十年。实质上,毁灭一种宗教,等于毁灭人类中一部分人的崇高灵性,在这儿,为中国人的德性与文化的光辉,请在座诸位接受我的诚意!……”
 
     然后,弘公沉默下来。
 
     这使在座的许多青年干部们受不了。因为讲话者,正是他们授业的老师李叔同先生。他们觉得浑身沁汗,满脸惭红。一个个都站起来。嚅嚅嗫嗫地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他们对毁寺逐僧之议,完全风马牛不相关。
 
     在全部谈话过程中,弘一大师的话占去些时间,而参加商议的“辟佛论”者,是理拙气馁,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会散了,弘公把他们送出门外。
 
     “倒佛教”的运动,大火已经被几位高僧制止,可是暗流仍旧时时激荡,这一直延续到抗日战争开始。
 
     “灭佛论”在一个月后稍稍沉默,弘公便准备再度入关,不过这次却移锡在“本来寺”。
 
     在这里,他与弘伞法师,论过“八十华严”的读法,但由于身心受了煎熬,肺病在他的胸腔中,已时时蠢动。
 
     虽然那种体力上的衰落,使他感觉形同八十老翁,但精神上,他依然是不达三昧,势不终止。
 
     在信里,他告诉弘伞法师说——“……音近来备受身心两病的煎熬,但道念却因之增进,佛说‘八苦为八师’;实在是苦口良言。因此,我准备再度闭关用功,谢绝一切外缘,以后如有道友询问音之近况,请以‘虽生如死’四字相告,不再通信晤面。音近几年致力于《华严疏钞》……如能精研此书,于各宗深义便可通达。仁者有暇,请细读一番……丁卯四月二十八日”
 
     这以后,便是“以生当死”,潜居关内念佛、写经、研律。精神仍放在念佛三昧上。
 
     直到七月上旬,革命元老李石曾到西湖三访不遇。
 
     李煜老一访于玉泉寺,再访于招贤寺,三访于常光寺。不遇原因,因为弘公说过他是“以生当死”,谢绝外缘,下死工夫念佛。
 
     但李石曾先生,得弘伞法师陪同,终于在本来寺——一个小型的寺院里,见到了“李叔同先生”。他们两人年龄相仿,见面之后,有一番平静的欢谈。因为李石曾先生虽不信佛,却信仰“素食”。因此,弘公便赠送他许多佛经。
 
     到这一年的深秋,弘公因为印光大师驻锡上海之故,便出关去上海请益,当时便写信给他的弟子丰子恺,他的挚友夏丐尊。谁知弘公还未到上海,消息已由他们俩人口中,传遍上海文坛。于是要看弘一大师的人也纷纷与夏、丰两人约定。
 
     弘公这次准备住在江湾丰子恺家中,因此与弘伞法师到上海下车之后,便由丰子恺到车站接回家。
 
     同时与夏、丰两位约好要看李叔同先生的人,则有哲学家李石岑,作家叶绍钧、周子同,日本出版家内山完造……
 
     他们在一个巧妙的际会里,准备着满腔渴望,去看方外奇人——弘一大师。
 
     叶绍钧先生,则单独由家中出来,向他的学校路上漫步。
 
     弘一大师来上海的消息,是由丰子恺告诉他的。
 
     他有一个熟悉的概念,便是弘一大师,是当年的“李叔同先生”;提起李叔同,那便毋须解释,谁都唱过他谱的曲写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