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段心湖波动的日子里,是一个秋天的早晨,忽然有一个中年人,从厦门渡海到这边来玩,身后跟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大约十三岁。到殿上,行三个鞠躬礼,在寺前后转了两遭,便拐弯抹角,找到弘公的关房来了。
这时,弘公早粥刚过,默坐念佛,小门外,那个孩子问他父亲;“谁是弘一法师?”
“就在这间房里!”似乎中年人曾经来过,但未必谈过话。也许,他已关照过寺里的僧人,他要看弘一法师。于是在那个偶然的时间里,他们在弘公面前出现了。
世间有许多无法解释的遭遇,那似乎是命运中注定的“缘分”!弘公初看到这个孩子,便觉得活似一朵未绽的莲荷。这孩子见到弘公,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后光”摄住了,久久不能说出话来。只是用眼,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瘦鹤似的和尚。(按:“后光”,丰子恺语,即背后有光环。)
他们父子走进关房,孩子的父亲说两句仰慕法师的话,孩子则说:“法师的字,是我喜爱的。我们唱的歌,听说也是法师作的吧!法师,请你教我写字好吗?……”
弘公看看这孩子,微微地一笑。
“嗯,你叫什么名字?”对这孩子,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
“李芳远!芬芳的芳,遥远的远。”
“噢”。法师说:“常来这里玩吧,我们有缘。”
谁知,从此弘公与十二岁的李芳远便结了缘,从那时以后,他皈依了弘公。这一次,他离开日光岩以后,隔不上几天,便来看弘一大师,谈几句简单佛法和书法。
有一天,芳远又来了,刚巧,大师的窗外,有一只猫被狗咬得遍体鲜血,带一身鳞伤死了。弘公看在眼里,痛苦得眼泪纵流,回到佛像前,便跪下急速地念“往生咒”。芳远看在眼里,不由也颤抖起来了。
李芳远,在弘公在家弟子当中,对弘公,也是颇有影响的一位。为纪念弘一大师,他连续编印了《弘一大师年谱》、《弘一大师文钞》、《晚晴山房书简》,以及未完成的长诗“海”。
这些书,当弘公入寂后二年,先后出版。只有“海”,这部描写大师一生心境的“长诗”,湮没无终。
同时也是这一年八月间,《清凉歌集》,已在上海由夏丐尊负责印行。世界书局编辑的佛学丛刊,也由弘公从日本请来的一万卷藏经中,选出《释门自镜录》(唐怀信着),《释氏要览》(宋道诚集),《释氏蒙求》(宋灵操撰)这三部中国人的佛学著作,由蔡丐因居士设计而出版。
在歌集里,不仅有弘公作的歌,有弘公弟子作曲,也有弘公出家后写的歌词,和芝峰法师的白话文“注释”。歌集第一次出版后,隔二十年,又在菲律宾再版一千册,作为菲岛佛教“精进音乐园”的主唱选曲。
在鼓浪屿六个月中,算是云游闽南以来最不安定的一段岁月,在弘公生平留下可写的东西也似乎荒漠,虽然六个月,但比起别的地方,这一段日子,算是荒废的。
在日光岩最后几天里,广洽法师由厦门带来一位不速之客,到日光岩访问这位隐居在僧林的艺术大师,访问的人,便是当时著名的颓废派作家郁达夫。